[武侠]《剑起云深》(全)-20

  
第四章 乱中取胜

就在此时,一条身影忙不迭地跑了进来,奔行之快直若无人,若非姬平意与姬梦盈武功均非泛泛,反应比常人快捷许多,否则几个人中只要有一个的反应稍差,怕三人早要撞成了一团。

“是傅师兄,怎么了?”看清了来人面目,姬梦盈不由吓了一跳,连姬平意也不由皱眉。

做为君山派高弟,傅钦恒虽不若姬平意与岳敏宸那般武功高强,行事稳健,却也是君山门下的高明人物,姬梦盈与他见面虽是不多,却也知道这人平日沉稳,姬平意与他师兄弟做了这么久,更是从不曾见这师弟如此惶急的模样:心念电转之间,姬平意伸手扣住傅钦恒双肩,脱口而出的声音不由带些慌乱:“怎么这么急?六师弟快说,难不成……是师父那边出了事?”“师父?师父那边没出事啊……”听姬平意这一问,傅钦恒不由愕然,随即五官一皱,咬了咬牙却没有叫出声。闻言不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姬平意,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手上用劲不小,似乎差点伤了师弟,这才放了手,“师父那边无事就好……我还以为……是马轩那厮又搞了鬼……”

听姬平意讪讪然的一说,姬梦盈只觉一股寒气从背心昇起。虽说年轻识浅,不怎么参与威天盟内事,平曰只依着吴羽的教导专心勤练本门剑法,可姬梦盈也不是笨蛋,石渐这大敌虽灭,可随之出现的强敌却只有更为可怕,马轩的影剑门与黑道联盟合流之后,已成为威天盟众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后快,只是力有未逮;敌人既如此之强,君山派来此会合的消息若被敌人侦知,在路上设伏以待,有心算无心下,说不定堂堂君山派也要就此覆亡,哪得姬平意不担心?

尤其傅钦恒方才奔行如此之速,面上神情惶急的活像是火烧屁股一般,也难怪身负极大压力的姬平意会想到那方面去。吁出一口长气的姬梦盈伸手拍了拍大哥的背,算是示意安慰,却发觉回头望向自己的大哥眉目间微带疑惑,也不知他是奇怪自己竟还有心情安抚于他,还是惊诧于方才傅钦恒冲进来之时,自己竟然来得及反应避开?她吐了吐小舌,没有搭理大哥。

怀疑地望了妹子一眼,可这几曰姬平意也发现妹妹大异寻常,练剑特别努力,想来连这小姑娘也知道前路艰危,怪不得有此进境,只没想到比自己所想还要来得进步。他转过头,问向喘息未定的师弟:“既是无事,老六你赶这么快干什么难不成是天要塌下来了吗?”

“是……是三师兄要我传讯,”喘息不止,也不管大师兄跟自己说笑,傅钦恒拚命调匀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将话说出口,“先前那……那吴先生要师兄探的消息,已经有了结果……三师兄特地赶回,要亲向大师兄报告。除此之外还另外有个讯息,虽是未知真假,却也与威天盟相关……”“既是如此,我们先到大堂去吧!”听到吴羽要探的状况有了消息,姬平意不由心动,满溢心中的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岳敏宸探到的消息,对威天盟接来的行动方向大有影响,说句不大好听的,若岳敏宸探到的是预料中的最糟状况,恐怕还不用影剑门与黑道联盟行动,光只岳敏宸言语之间,威天盟就要崩溃。

可事已至此,姬平意也真不能像只驼鸟般把头埋进沙地里全不理会,是生是死,总该有个结论!“小妹你帮我找人,尽快到大堂讨论接下来本盟的行止。”

坐在位上,傅钦恒不由有些颤抖。虽然同为君山门下高弟,无论武功才德都是一等一的,绝不输姬平意、岳敏宸两位师兄多少,但在胆识方面,傅钦恒可就要弱得多。

偏偏其他几位师兄都在先前与黑道联盟的争战中丧生,他便是不想,仍是不得不站到前线,只是一旦变成了众人目光焦点,傅钦恒容易心惊胆跳的毛病始终难改,这事儿也真不由得夫明轩和姬平意不摇头叹息。

“禀……禀告诸位……”感觉众人目光灼灼,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厅中之人虽不多,却是个个专注,全场鸦雀无声,彷佛连根针掉落,声音都大如雷响,傅钦恒想不害怕都难,却是逃脱不得,连声音都吓软了。

”三师兄与……与黑道联盟里的人已……已搭上了线,确认了……确认马轩已领十二连环坞,现在是……是黑道联盟的新任盟主。至于那夏侯征……则仍是十二连环坞的副坞主,两边相敬如宾,马轩对这副手也是礼敬备至,表面上一点……一点也看不出隔阂来……”“什么?”听傅钦恒这一报告,厅中众人面上或多或少都变了色,唯一还神色平常的就只剩吴羽一人而已,不过看他那伤痕累累的脸孔,想来就算脸色变了也看不出来吧?

也难怪众人惊惶,黑道联盟与影剑门合流,其势之强绝非现下的威天盟可以匹敌,说不定就连久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两派,也不敢轻撄其锋,众人的希望全都放在夏侯征与马轩的倾轧之上,若两人不互相争权夺利,反而合作愉快,接下来威天盟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偏偏听傅钦恒探回的消息,两边竟是合作无间,就算这种合作只是表面上的,互相私下还有争斗,但只要争斗没有闹上台面,两边都是久历江湖的老狐狸,深知唇亡齿寒之理,便有所争斗也尽量保持分寸,绝不使内斗演变到萧墙之祸的地步,还极有可能变成良性竞争呢。这种事情对其敌人而言实是再糟糕不过,至少首当其冲的威天盟就绝讨不了好去,这般事理傅钦恒自己也知道:心中只怨三师兄怎么半途离开,迫得自己得当这只乌鸦,将这般不好听的消息说出来。

“那么,黑道联盟的其他门派,对这新出现的状况反应如何?”见众人面上皆有惶急之色,即便昨夜被自己搞得连爽数回,今儿个气色好到不行的邵雪芊,眉宇之间也大有忧色,吴羽偏了偏头,问了出口。

这句问话将众人的心慌意乱消掉了三分,若从黑道联盟其余分子的反应,多半可以看出十二连环坞与影剑门的真正关系,若能窥见破绽,说不定还有反击的机会。

“这个……”知道吴羽问到了点子上,虽说心中仍有惊慌,傅钦恒勉强保持了平静,“详细情形尚未可知,三师兄就因为这缘故……才堕到了后头,据钦恒所知的消息,污衣帮与玄袈教的新主,皆唯马轩之命是从,云天七宗意向未明,至于锦裳门……霓裳子就没有其他人那么听话了……”听傅钦恒这一说,众人面上神色仍不太好看,毕竟黑道联盟之中,十二连环坞虽实力最强,但前次君山派一战而败,影响最大的就是十二连环坞,也因此夏侯征才会托庇于马轩之下。

若污衣帮与玄袈教都已被马轩收服,那马轩羽翼一已成,就算霓裳子不怎么听话,但便不说锦裳门在黑道联盟中的实力本就不靠前,霓裳子又身为女子,连带着身分地位也被看低了不少,就算她不服马轩提调,在黑道联盟中的影响力也有限,这纷争几可说是无足轻重,想利用都没得影响。

何况黑道联盟与正派各派的情况不同,名门正派讲的是谦敬如宾,论究名分道理,黑道联盟却是标准的丛林性格,讲究力强者胜,势力较弱的门派即便占足了理,仍只有受忽视的份儿;马轩羽翼一既成,就算云天七宗表面上还意向未明,但形势比人强,迟早会乖乖投入马轩麾下,到时候就算锦裳门脱离黑道联盟,对黑道联盟也起不了多少影响,本盟的未来还真是步步唯艰。

“哦,是吗?”嘴上微微一笑,表现仍平和一如以往,众人看吴羽竟到这种时候还平缓安祥,好些人由衷佩服这人修养深湛,可看不下去的人也并非没有。

“就一句‘是吗?’解决了?”见吴羽形色平和,夫碧瑶第一个听不下去,她跳了起来,指着吴羽的鼻子骂了开来,“大伙儿听你的要求,去探黑道联盟中的消息,得来却是这么个结果,一点无助于本盟未来,你……你竟然就只有这么一句?如此轻忽,你吴羽有什么面目向本盟众人交代?接下来强敌在前,黑道联盟与影剑门合流的实力,可不是你区区一句‘是吗’就可以对付!你……你好歹也拿出个办法来,不然如何对得起众人对你的信任?对得起冒险探消息的三师兄?”耸了耸肩,吴羽面上仍是一副牢不可破的笑意,飘过众人面上的眼神,甚至没向夫碧瑶多望上一眼,那模样中隐藏的轻蔑,几乎所有人都看了出来,夫碧瑶更被气得一肚子火,久抑的压力登时爆发,对着吴羽戟指痛骂,一时间厅中只有她的声音不断在回响。

听夫碧瑶愈骂愈是难听,吴羽虽是神色不变,旁听的人却听不下去了,姬平意首先受不了,一把将妻子拉了回去。虽说面对强敌是事实,探回来的消息大违所愿也是事实,但便骂的再凶,也改变不了这些事实,夫碧瑶的言语虽说无礼,里头的恶意却是不多,只是流于情绪发泄,对解决现下的情况一点帮助也没有;更不要说他接下来还有得仰仗此人,万万不能这样惹恼了他。

“不知吴兄对此有何见解?”虽说不能惹恼了他,但黑道联盟中的情况大出意料之外,若马轩乾脆弄死了夏侯征或拿他当傀儡,威天盟还可从中用事,可现在两边却是互相包容,看似完全没有隔阂,即便姬平意知道那十有八九是曹焉余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日石渐算计栖兰山庄之前,就与黑道联盟搭上了线,才有栖兰山庄与君山派之战,现在两边的和平相处,不过是曹焉“死而不僵”的表现,但知归知,要从中搞鬼却难,无计可施之下,也只能希望吴羽拿出办法来。

“盟主放心,”彷佛全没听到方才夫碧瑶的百般诘难,活像她不存在那样,便夫碧瑶再无知,也晓得这代表他对自己最彻底的轻蔑,本已稍平的火气又冒上来,但这回不只姬平意严厉的眼神示意,连杨柔依都踏前了半步,有意无意间挡住自己,她便想发火一时也冒不出来,只能听吴羽语气平和,自己的斥责全变成了马耳东风,“黑道联盟中大有分歧,本盟的机会多了……”

“哦?”听吴羽这一说,本来还只是想将话题引开,让自己发疼的脑袋清醒清醒,姬平意这下可来了精神,厅中众人更是一声不出地盯着此人。方才傅钦恒明明就说黑道联盟中一片和谐,这人竟从中看出分歧,平和的语气中带着极度自信,与傅钦恒所言南辕北辙,真令人难以置信。

只是大敌当前,虽说还没真的刀剑相向,但风雨将临的阴霾,比之风狂雨骤更来的压抑,这段日子众人都已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姬平意的想法,若吴羽真能发现对方的破绽,那自是上上大吉;即便吴羽只是说来安抚众人,让大伙儿在心理上占了些许优势,只要不是空言无物,便只有两三分依据,自己也得推波助澜,将两三分推成了十分,至少缓解众人心中的压力,也比一点事不干的好些。

想来以吴羽的智计,该也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将近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冷冷地瞪着夫碧瑶,务要令她不能胡乱说话,姬平意打定了主意,无论吴羽说了什么,就算只是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自己也非得出言赞同不可,这大概就是所谓领导者的无奈吧?“还请吴兄明示。”“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只是盟主一时没想到而已。”清了清嗓子,吴羽平和地笑笑,温和平静的眼神扫过厅中众人,直到所有人都平静下来,连夫碧瑶都不得不闭嘴倾听,这才开口。

“君山派一战之后,十二连环坞战力减退,虽说仍是黑道联盟中的霸主,却已不像先前那般有一鎚定音之效,否则夏侯征也不用引狼入室,甚至连坞主之位都奉送给马轩,甚至还得自削羽翼,暗中定计害死一戒僧和商月玄,说来这还是盟主的大功,那日击毙了曹焉,本盟才有如今生机。”知道是你的功劳了!夫碧瑶心下暗骂,那日击败黑道联盟,让君山派能够留存下来,众人皆知是吴羽筹谋画策之功,如果不是姬平意留守君山派腹地,击毙了曹焉这首恶,就根本没人能分薄此人功绩;可她向来看此人不顺眼,没想到这般大事临头,他还在卖弄功劳,若非姬平意眼神冶澈,令她打从骨子里冷起来,以她的个性早要出言相讥,哪会听他在那儿自卖自夸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姬平意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一战虽是他的大功,但说来也是和祝语涵联手才有的结果,何况他的武功与曹焉还有一段距离,即便现下回首当日,他都还有些害怕,甚至有点没来由的心虚,“那一仗……也是众人齐心合力才有的成果,吴兄客气了……”
听两人这般互相吹捧,金贤宇暗地里啐了一口,虽知吴羽扶定了姬平意,才会有意无意间将姬平意的功劳夸示开来,让旁人不敢轻视这年轻的盟主,但现在名分早定,你也不用这样刻意,未免过了头可话虽如此,他却没法儿多话,毕竟一出言反驳,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不论全极中死后,远雄堡的威风已不比当年,光看现在强敌当前,这般蠢事他可不会做,几句应酬话一带,又拉回了话题,“这……又与黑道联盟的分歧有何关联?”

“无论黑道联盟里的权力分配如何起落,照目前来看,锦裳门都算是实力最弱的一环,就算没落到夹起尾巴做人,说话行事也得小心谨慎,光看这种情况下,霓裳子竟然表明不怎么听马轩提调,若非她有所依仗,安能如此?”吴羽淡然一笑,暂时止了口,让众人消化他的说话,厅中原本压抑紧张的气氛登时平息了几分,直到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目前只是资料不足,还看不出她的底气何在,依在下所想,现下最好是按兵不动,慢慢观察敌人弱点才是。”“说的好!吴兄果然目光如炬,竟能看出黑道联盟的弱点所在,果然高明,在下佩服之至。”听吴羽说的有理有据,虽说还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但看厅中的气氛已然缓和,姬平意也不由松了口气。

他所言是否真实还是两可,最重要的是解脱了众人心中的压力,光这样就该大记一功,至于接下该如何准备战势,就是大伙儿的事了,心魔既解,集众人之智,该可想出办法来。

没想到吴羽话才刚说完,余音袅袅未绝,姬平意便出口赞同,简直将他的话当宝般供着,夫碧瑶虽是怒火高昇,一心只想斥喝如此大言不惭的吴羽拿出证据来,又或是说说若他看错了,要负上什么责任,好歹也煞煞这丑汉的气势,但姬平意已下了定论,冷澈的目光过处,绝不许自己有所异议,即便夫碧瑶贵为盟主夫人,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拆自己丈夫的台。她勉强咽下了刚到口边的话,只觉喉咙痒痒的,憋得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一腔怒火差点就要从眼中喷发出来。

求救的眼光望向四周,偏偏旁人或被吴羽的胡言乱语说服,或被姬平意目光所慑,竟是没一个人能出言反驳吴羽的,就连向来与吴羽针锋相对,没事也要驳他几句的金贤宇,竞也乖乖闭口无言,夫碧瑶不由大怒:心想这吴羽也不知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药,竟让他们这般心悦诚服,那等话语全然只是猜测,一点没有根据可言,偏偏除了聪明如自己外却无人看穿,而自己又不好说话,当真气死她了夫碧瑶咬着牙:心想晚些再把自己的真知灼见告诉丈夫,免得他不慎受欺了。

”盟主金言,在下不敢妄受,”对着姬平意深施一礼,言语中谦逊了几分,表情却是毫无所动,一副受之无愧的模样儿,看得夫碧瑶愈发怒火高燃,可吴羽却丝毫不理她,只转头望向傅钦恒,“方才傅少侠曾言,除了黑道联盟诸派的反应外,还有个未知真假的消息,不知为何?”

“是……”一听吴羽又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傅钦恒吓了一跳,声音又嗫嚅了起来,“据……据三师兄探得……黑道联盟正整备人马,由污衣帮叶谦领队,数日前从黑道联盟的根据地出发,带出的人手都是污衣帮本帮人马,也不知……也不知要杀到那里去……本门的探子只……只听说叶谦所率人马将路经摩云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资料了,三师兄先前去与师父会合,要我回禀报此事……”

“什么?”听傅钦恒这一说,姬平意不由面上变色,金贤宇更忍不住跳了起来,捉起了钢鞭就要向外冲去,但他快吴羽更快,在金贤宇和他的几个师弟才刚踏到门前时,身影一闪人已出了厅门,连一怔之后便随他冲出的姬平意都差点赶不上了,远去的身影只留下声音传了回来,“语涵整调人马随后赶上,我与吴兄先去照应,至于归离原的守备……就请娘先留心了……”没想到吴羽和姬平意冲的这般快,金贤宇冶哼一声,施展轻功也追了上去。

其实也难怪几人心急,摩云道虽距归离原还有几十里距离,但在武功高手的眼中,也不过一两时辰辰光,几可算是归离原的外围门户,偏偏威天盟新迁此处,虽是尽力做好防御准备,防线却还没延展到摩云道,如果敌军来到此处,说不定还可攻威天盟一个措手不及哩。其实若黑道联盟的目标只是归离原,已然得到消息的威天盟正可设伏待敌,好整以暇地试试敌我实力,想来马轩新掌黑道联盟,阵脚未稳,也不可能全力以赴,光看来的人只是叶谦领军便知。但真正教众人担心的,却是远道来此,还未与威天盟合流的远雄堡与君山派两方人马。

君山派也还罢了,有夫明轩领队,这老江湖深知行军之要,黑道联盟只有叶谦带领的部分人马,想动君山派还差上一截:但另外一边的远雄堡,却令人大大忧心。

自全极中、朴锺瑞与李起俊相继死后,远雄堡高手丧亡不少,仅余的高手以金贤宇为首,大都留在归离原,这回带队来的只是几个小师弟,不只武功还未练成,江湖经验更是差得远了,即便对方只是叶谦带领,又非精锐尽出,但有心算无心之下,要击溃远雄堡也非不可能之事,金贤宇自是想不担心都不成。

偏偏摩云道是外面到归离原的必经之地,又是地势险绝,光听名称便知,若归离原的势力已彻底掌控到摩云道那还好,偏偏目前此处还算是化外之地,光想到若被叶谦急行军到此设伏,远雄堡的人马全无准备之下,只有惨遭屠戮的份儿,他便心焦难言,一心只希望那迟迟未至的岳敏宸,在知会了君山派之后,还记得要通知远雄堡一声,让他们有点准备,至少要撑到自己赶到站在摩云道的路口,姬平意只觉背心生汗,偏偏方才与吴羽一人一边,探过了摩云道附近数里方圆,却未见敌人的埋伏,只有行军之后的痕迹,显然敌人虽已到此,却是纯然路过,全无在此设伏的想法,说不定……连威天盟已经转移到归离原的消息都还没得到,甚至忘了占领此处,这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难不成黑道联盟的大军出击,只是出来游山玩水,好犒劳众人辛劳吗从另外一边探出了头,吴羽摇了摇头,伸手拭了拭面上汗水,难得出现了不解之色。他心中也与姬平意一般疑惑,若要伏击君山派或远雄堡人马,这段路上以摩云道最适合设伏,若敌人放过此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两方人马,但……这也太不可能了吧“吴兄……以为如何?”虽知自己这样老是问吴羽意见不算好事,无论如何身为一盟之主,也不可能老把动脑筋的事交给旁人,何况算算日子,君山派明日才会经过此处,远雄堡到的日子更远,只要自己等人在此做好准备,便可避开被突袭暗算之祸,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也算幸运。

但此事着实透着蹊跷,姬平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只能问人了。 “黑道联盟大军出动,带出人马大约五分之一,总不可能是出来踏青的……他们……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在下亦不知,只不过……这多半不是马轩的主意,”吴羽望了望远处,沉吟了半晌才开了口,声音总算恢复了平日的镇静如恒,“马轩沉稳能忍,在这种情况下……不该随意出动人马的……””这……”虽说身为栖兰山庄少庄主,先前与马轩也见过一两次,但两人不熟,先前甚至对影剑门的存在也不知悉,对马轩的行事作风姬平意自然不可能知晓太多,也因此对这几近陌生的对手难免有几分没来由的惧意,却没想到吴羽竟似知此人甚深,说的如此笃定,姬平意不由觉得奇怪,连母亲对这人的性格行事都不敢下定论,吴羽如何有这种把握?“我识马轩不深,不晓得此人行事如何,吴兄如何知道此人沉稳能忍?难不成……除了本盟之外,吴兄另有消息来源吗?””这倒不是,只是先前对付石渐之时,竟然被马轩计算了一回。”似没听出姬平意的试探,吴羽摇了摇头,声音一若平日稳静,“以马轩对杨梃认识之深,刘濠的易容绝不可能瞒过他,他却装做一无所知,只在暗中图谋,留下血蟾木给我们留下胜机,那日即便我们没能击毙石渐与刘濠,但以双方实力,石渐与刘濠便胜,体力内力也必损耗不少,马轩正好做鹬蚌相争的渔翁。”不管姬平意眉头渐凝,吴羽的声音一无止息,“能等到最好的机会才出手,若我们败了,他正好解决石渐与刘濠,一把将影剑门的大权收入手中,只要喊出刘濠的真实身分就行了;虽说我们胜了对手,不耗多少体力就解决二人,还是让他斟酌情况,带着嫡系人马全身而退,此人之沉稳能忍,实是少见……不过也因此,这人的作风算是让我等看穿了一部分。”见姬平意眉头紧皱,显然面对的敌人太强,令年少气盛如他也不由有些惧意,吴羽知不能吓得他太过火,适当的抬高敌人,是让这年轻盟主不得不依赖自己的手段,但若让他吓得太过,失去了应敌的自信,就是过犹未及了,“马轩沉稳坚忍,若不到可制必胜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出手,这回的情形完全下似他的风格,想来……黑道联盟看似已然平静,实则暗涛汹涌,怪不得霓裳子敢出头,想来暗里还有别情……”“那……就好了……”听吴羽一说,虽没说的很清楚,但姬平意也非真的蠢人,加上这段日子一心在思索黑道联盟中的种种情势,自然听得出吴羽的弦外之音:马轩既是能忍之人,开战之前必先利用种种情势,达成先胜而后求战的兵家战略。若马轩能完全掌控黑道联盟,就不会在内部未定之时妄开战端,这回叶谦率师出击,极有可能代表着黑道联盟中还有马轩稳定不住的杂音。

若真如吴羽所言,姬平意一直悬着的心,可就放下了几分,毕竟黑道联盟人多势众,真论个别武功,威天盟有吴羽、邵雪芊和他自己,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夫明轩,比精锐是输不了人,但若真打起群架来,比人数威天盟可就差多了。

石渐和刘濠暗算自己人时的心狠手辣,对威天盟面言着实是沉重的打击。如果这等对手真的内部分裂,造成马轩得要先安内后攘外,敌人不能全力对己,对威天盟面言实是上上好事,无论如何,分裂的对手总比团结的敌人要好应付得多。

“下过……出手的是叶谦,而非晏驾幽或霓裳子,又没有四玄僧协助,这个……倒有趣了……”听吴羽兀自沉吟,姬平意虽觉奇怪,率军出击的是叶谦也罢,是晏驾幽也罢,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分别,不过吴羽智谋犹胜于己,说不定他能从其中看出什么端倪,姬平意虽有满腹疑问,但深知智谋之士用脑之时,最忌旁人吵闹,也不敢多嘴,只等着吴羽自己解破迷津,只是还来不及等到吴羽开口,自己前来之处的那一边反倒有些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起,姬平意轻吁了口气,当他听到黑道联盟出击之时:心惊之下竟不管后路接应,与吴羽两人打先锋冲到了摩云道,直到人到了此处,却没有发现敌人,搜寻之间他才想起来,敌人乃是叶谦和以污衣帮为首的黑道分子,就算自己和吴羽两人武功够高,可众寡差距太过悬殊,纵两只猛虎也难敌群狼,真要打起来自己可末必占得到优势,如若不是君山派与远雄堡的人手,都是威天盟所极须,深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理的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远远的,以金贤宇为首的远雄堡诸弟子终于出现。发现了己方援军,姬平意悬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虽说金贤宇对自己这盟主并非全然心服,自己真遇险他多半不会救,但姬平意也知金贤宇的迟到并非有意,此事极可能关乎远雄堡众人生死,他身为堡主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便想要刻意放慢脚步,等自己这盟主陷入敌军而败亡,也不会挑在这时候,这等计算金贤宇不会做不到。

只是远雄堡众人所使都是钢鞭,虽说形制似剑,重量却要沉的太多,正面应敌之时固然威风八面,那钢鞭使将开来,就算只是横打硬干的几招,但一力降十会,寻常高手也必逊色;可要说到赶路,那可就累坏人了。

偏偏姬平意使剑,吴羽的铁链虽长却轻,以重量论赶路时都算不上累赘,因此双方功力虽差不多,又是同样地一心赶路,吴羽和姬平意却还是早了半刻钟到达摩云道,也不像姗姗来迟的金贤宇等人一般气喘吁吁,甚至还有空闲在摩云道周遭好生探了一回敌情。

“敌人……敌人可已经来了?”见两人鹤立在前,气息沉稳如常,金贤宇暗气彼此差距,但沉重兵刀有沉重兵刀的奸处,虽说赶起路来着实累人,可说到沙场交锋、苦战硬战,比起硬扛之下可能挫锋顿锐的长剑,又或是趁虚而入的铁链,钢鞭都要来得实用许多,等到当真与黑道联盟硬抗的时候,就知道谁的选择比较好了。他顺了顺气,调匀胸中气息,“还是说……迟了……”

“不会的,师兄!”听金贤宇咬着牙说出了最不愿的那种可能,几个师弟差点没吓到,只是一路赶来气息颇乱,加上敌人来的大出意料,虽知不是黑道联盟壬力,但最受威胁的都是自己人,要他们不心慌几乎是不可能的,“呃,堡主……我想,我们一定来得及,说不定敌人还没到……”“不,”冷冷地摇了摇头,吴羽望向另外一边,“从这儿的痕迹上看,敌人大约在一两个时辰之前,已经通过了摩云道,人数大约有百余人,看得出该都是污衣帮中的好手……”“那怎么办?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聊天?还不去救人!”听吴羽这么说,远雄堡中一人已耐不住满心的压力,忍不住吼出了声,“难不成你栖兰山庄的命就是人命,我远雄堡的人命,在你等眼中就一文不值吗?堡主,我们别理他们,快些赶上本堡中人,好歹……要帮上忙才行!”“放心吧!”似没听到那人怒吼声中表现出来对姬平意的怀疑,更似没看到姬平意面寒如水,吴羽微带异色的目光,飘向了另外一边,“除非贵堡另行择路,打算绕上一大圈来归离原,否则再怎么看,污衣帮中人行军的方向和目标,都与贵堡无关……从那个方向过去,会通过飞环门、天丛帮,再过去就是翔风堡……这几派与本盟都没什么渊源,不知污衣帮究竟意欲为何?”

与其说是吴羽言语中的内容,不如说是他那冷若冰霜的沉静,将远雄堡的众怒给生生压了下去,虽说对吴羽仍有成见,但既然知道污衣帮的目标与远雄堡无关,众人自然就火不起来了。

看了看吴羽指着的方向,观察了一会污衣帮通过时留下的痕迹,确认污衣帮确实是走了另外一边,松下心来的金贤宇只觉腿脚颇有些酸疼。虽说他也是武林高手,但这钢鞭着实沉重,加上心急之下,动作之间难免气息不顺,奔行之时还没觉得,如今紧绷的心一放松,疲惫便都涌了上来。

他咬着牙不肯示弱,眯起的眼却追着远方,彷佛想要看穿敌人般。

“据本座所知,翔风堡前些年曾与污衣帮有些不睦,只是事情太小,没真的追究而已,难不成……叶谦是去找回梁子的?”“这……不太可能吧?”听金贤宇这一说,几个师弟一阵骚动,毕竟拚了命地赶到此处,才发现敌人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这段路上紧赶慢赶,弄得腿脚酸疼,竟都是白费的,心下确实难以接受,一个师弟不由叫了出来,“马轩那厮又不是笨蛋,在黑道联盟阵脚未稳的当儿,岂会这般轻易派人出手?寻的又非身为大敌的本堡,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翔风堡,此事岂有可能?”见金贤宇冷冷地瞪了开口的师弟一眼,却不开口说话,也不知是认为此言不足驳斥,还是一时间无话可说,姬平意心下不由暗笑,没想到远雄堡里头的争权夺利,也丝毫不弱于黑道联盟,那开口之人他也认得,是全极中一个较小的徒弟,名唤张圭贤,算得上是远雄堡的后起之秀,向受全极中所钟爱,据说武功已得全极中真传,只是远雄堡武功猛悍威霸,功力不足者难竟全功,张圭贤限于年岁,还称不上高手,却没想到还是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挑战金贤宇的堡主权威。

但张圭贤所言也非无理,当时听到六师弟转述消息时,自己全力拔腿狂奔,为的也正是此事,若非事涉存亡,对马轩而言,最重要的该当是稳定内部,而非对外征伐。

毕竟马轩虽早与曹焉有所往来,在十二连环坞甚至黑道联盟中仍然是外来户,就算影剑门战力再强,要将黑道联盟接收过去,仍是力有未逮,除非是要面对生死大敌的威天盟,否则怎可能轻易出兵。如果不是看到地上痕迹,确定污衣帮众人的前进方向非是威天盟,只怕姬平意自己也难以想像,马轩竟会做出这等轻重不分的事情?吴羽的解释看似异想天开,却正正切中他的疑惑,不然他可不会那般容易信他;此刻若是自己直接说出吴羽的猜测,虽说可解众人疑念,却也少了几分乐趣。

他闭嘴在旁静观,只等着看金贤宇是怎么压服不服的师弟们?反正金贤宇堡主和师兄的名分摆在那里,张圭贤便再有本事也难翻天,总之是不用担心折损了威天盟的实力。

”是否可能,不是看你有多少话说,而是看留下的痕迹如何,”冷冷地打断了师弟所言,金贤宇不由心中火起,虽然他是远雄堡年长弟子,无论排行年纪,都该是由他继任堡主,但这些师弟年轻识浅,偏又妄自尊大,隐然间竟有想谋夺堡王之位者,外要面对强敌、内要平伏暗流,金贤宇这段日子的压力绝不比姬平意小上多少,如今给傅钦恒带来的消息一激,又发现自己白跑一趟,火气正旺时又被撩拨,不在此发火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修养深湛,“先看清痕迹再说。”勘查了地面痕迹,张圭贤本还想多话,却是不得不闭上嘴,就连金贤宇嘴上驳斥师弟,眼中也不由满是疑惑,这附近的痕迹明显已极,污衣帮中人确实毫无向归离原前进的打算,而是一直线地攻向翔风堡,地上痕迹极新,显然人才刚通过不久,想来若非污衣帮众轻敌到认为不用掩盖痕迹,就是全力赶路,根本已无心去掩盖痕迹,难不成这一战需要快到这等地步。

虽非军旅中人,但武林各门派彼此间争斗搏杀,与军阵之学差相彷佛,金贤宇亦知行军之要,若是掌握了一个“快”字,能以速度出敌人意料之外,几可说便握了七成胜箅:只是便未出动黑道联盟,光以污衣帮和翔风堡相比,污衣帮也占尽了优势。

若非翔风堡主是少林挂名弟子,纯以单打独斗而论,实力不在商月玄之下,再加上看在少林派的面子,即便黑道联盟也不敢太过嚣张,只怕当日梁子起时,商月玄就已先灭了翔风堡,哪还容得翔风堡主范荣音逍遥自在。

可无论如何,在现在的状况下,怎么看污衣帮也不该对翔风堡动手,不只同时惹上少林派和威天盟两个强敌,更使原本就未曾稳固的黑道联盟内部局势动荡;何况当日范荣音惹上的是商月玄,在商月玄已逝的现在,叶谦再怎么样也不该找上这对手,除非……是意欲就此立威。

“看来……叶谦那厮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心念一转想到了此处,金贤宇立时就排除了其他的可能,身为新任一门一派之主,最重要的就是建立威权,叶谦的选择从黑道联盟的大局而言虽不怎么样,但若以污衣帮新主的身分,却也无可厚非,金贤宇嘴上轻蔑,实则心有戚戚焉,“看来污衣帮内对他继任之事,反对者也不少,就算有马轩撑腰,他也难以稳立,否则何须用上立威这一招?如若四玄那边的情况也是一样,黑道联盟状况不稳,我等便稳若泰山,无须担心。”听金贤宇这一开解,众人的神情都平伏下来,连一路紧赶时的汗流浃背都没有那么不舒服了;当然,挑战威权不成的张圭贤神情便没那般轻松,只是他也非笨蛋,此等言语挑衅之事可一不可再,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想到这儿他便住了口,与众师兄弟们一起平伏体内气息乱动。

“既是如此,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既然黑道联盟的目标不是本堡,我们就此回去吧!”“对对对,也该回去休息……一路跑成这样,大伙儿都累了,总算证明此事与本堡无关,就不用再多事了……至于傅钦恒那厮假传命令,害得我们白跑这一趟,也该回头找他算这个帐!”“啊……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有心的,探消息哪能够证实的彻彻底底?自然是有消息就得传回来,能从黑道联盟里头得到消息已经算他不错了,最多是怪对手诡诈难测,又是事有凑巧,才会搞得大伙儿白跑一趟,大不了……让那傅钦恒请上一客,算做对本堡的道歉,也就是了……”满溢心头的压力一下解除,众人不由都感受到了疲累,一小半日是赶路的累,一大半却是这段日子以来的压力,远雄堡众人不由七嘴八舌起来,想要回去休息的声浪登时鼎沸,甚至有几人连姬平意就在一旁也不管了,自顾自地瞎起哄,要找傅钦恒算白跑一趟的帐;而出言为傅钦恒解劝的,也未必是出于好心,只是想顺便卖个好给姬平意,说不定还可拉个外援过来。

眼见师弟们声音此起彼落,金贤宇转头望向姬平意,“既然证明是庸人自扰,大伙儿白跑了一趟,不若盟主与吴兄就此回去休息,由本座和几个师弟折而向南,先与本堡人员会合,再过得数日该可到达归离原……至于此处,就由本座几位师弟留守,以备不虞,下知盟主以为如何?”听金贤宇这一提,姬平意本想说这样也好,毕竟威天盟的状况比之黑道联盟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力一时间还扩充不到摩云道来,让远雄堡的人马驻守此处,虽说也算孤军在外,但摩云道乃是天险,只要心中留意,加上后援不断,要守住此处该当不难。

何况君山派与远雄堡的人员日内将至,也该留几个人守在此处接应,可一转头却见吴羽凝目沉思,目光栘向污衣帮行进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姬平意踌躇半晌,还是开口问了:“就金堡主所说,吴兄以为如何?”

“留人把守此处,以及派人与远雄堡众人接上头,自是重要的,不过……”

听姬平意垂询,吴羽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瞄过了远雄堡众人,看穿了众人的疲累,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不过在下与盟主却不该就此返回归离原,依在下所想,不若我等赶去援救翔风堡……”“什么?”听吴羽这一提,金贤宇不由叫了起来,没出声的远雄堡众也是目有疑惑。

俗语说“天下武功出少林”,虽说难免有些溢美,但真要算起来,武林中称得上有名的门派,约有三分之一都与少林派有所渊源,只是或多或少而已。当中虽不乏佛法有成、温柔谦让之辈,但倚着少林派的声威与旁的门派有所冲突的,亦是所在多有。

远雄堡也向属作风嚣张的一方之霸,两个嚣张的势力碰到了一处,自然难以和谐相处,先前全极中在日,远雄堡跟少林派属下的几个小门派偶尔也有冲突,翔风堡与污衣帮虽有隙,与远雄堡的关系也下见得就好了。

便不说翔风堡与威天盟往日无交、近日无恩,光看远雄堡众人赶路至此,多有疲累者,既然本堡人员未受威胁,一心只想回去好生休息一番,无论如何也下该继续强撑下去,偏偏吴羽却说要往援翔风堡,怪不得金贤宇要叫出声来,远雄堡众人心想着这人也未免太爱多管闲事了。

只是金贤宇身为堡主,就算天资原与众人相当,可这段时间的磨练,也让他的眼光开展了不少,呼叫出声之后,随即想到了吴羽的打算: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翔风堡此次受污衣帮突袭,胜败之数也不知如何,若翔风堡能胜,也还罢了;若翔风堡正处下风,苦苦支撑中被威天盟所救,感恩戴德之下,以往的些小梁子也都抛了,多半可为本盟添一臂助,以现在威天盟的情况,多加一些人手总比没有要好;而若众人赶到时翔风堡已灭,最多也只是又白跑了一趟而已。

翔风堡本身虽不足论,但范荣音身为少林派的挂名弟子,若是透过此等关系,卖了个好给少林派,搭上线后威天盟也可多一支援兵,即便少林派不想牵涉威天盟与黑道联盟之内,但凭着少林派的面子,便马轩如何骄狂,要动手之前也得头忌几分。换作原本势盛之时,金贤宇自看不上此等手段,可现在敌我之势太过悬殊,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思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可能性。

就算前面的目的都无法达成,但叶谦率师轻出,污衣帮中虽多有好手,但相较之下,比之远雄堡在此的众人,可要差上一截,更不用说姬平意与吴羽两个高手,有心算无心之下,被自己这批人突袭一把,想必可以一战而胜,便不能当场击毙叶谦这首恶,好歹也送他个几十人的死伤。

虽说这等伤势对黑道联盟而言算不上伤筋动骨,但首战得胜,总算是把威天盟的气势打了起来,两军交战首重气势,气势鼓起之后,要战要和都有余地可供迂回,这等好机会确实不能放过。

只是看着众师弟们不顾颜面的唉唉叫,一副打死了都不想起来,更不用说去援救翔风堡了,金贤宇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慨,虽知这些家伙十有八九并没怎么累到,只是不想听姬平意的命令罢了,可这回应援翔风堡,最主要的倒非出力,而是作个好给少林派,如果可以的话将少林派拉到自己一方,便不行也给黑道联盟一点错觉,迟滞对方的脚步,偏偏几个师弟们竟似没人发现此点,只为了对姬平意的命令阳奉阴违,竟连这种丑态都做了出来,教他如何不火上心头。可在耍赖的都是自己人,在姬平意面前他纵心中有火也难发泄,金贤宇胸中怒火充盈,却也不得不暗中自嘲:若非本堡弟子虽说武功高明,脑子里的内容却是有限,自己也没法大权在握,可若容忍自己的师弟们个个笨成如此,间中还给自己找点麻烦,永远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就是成为堡主的代价,金贤宇可真下知道,自己当这个堡主,究竟算好还是不好。听姬平意顺水推舟,索性让远雄堡的众人或是留守此处,或是与自己前往和远雄堡人员会合,只他和吴羽两人前往援救翔风堡,金贤宇虽气两人一心只想自己出头,这般卖面子给旁人的好事都不留给自己,可便不管远雄堡众人的钢鞭均属沉重,说到进退如电的兵家要务,第一个便被排除在外,光看自己的师弟们都软绵绵地耍赖,便还有力气的也不想起身,金贤宇也非不知,这种情况下要自己的人手去援翔风堡,只怕是难上加难,这个哑巴亏也只能硬吞下了。

第五章 伐谋伐交

与吴羽在山道上飞掠,一开始姬平意还存了比较之心,毕竟吴羽虽说武功胜于自己,却是胜在那铁链的变幻无定、无可捉摸,要说到真实本领,比内功底子,要和君山派这等名门正派的弟子相比,自己虽是年轻,根底还称不上雄厚,但比较之下该当还有几分胜算。

可自己虽是努力以赴,只为了怕冲到翔风堡时已然无力拚战,因此保留几分,但跟在自己身后的吴羽却是一脸悠闲平静,彷佛跟的一点也不累,赶在前头的姬平意虽觉山风刮面生寒,自知冲速极快,但别说抛下吴羽,就连想跟他拉开一点半点的距离,都比登天还难,显然身后半步的吴羽还游刀有余;他微一咬牙,渐渐放慢了速度,毕竟先前赶到摩云道时,已耗了不少力气,现在还得赶到翔风堡救人,虽说身无长物,没什么累赘,但若在赶路时就耗光了体力,那怎么成见姬平意调整了脚步,吴羽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耳朵突地一动,似是听到了什么,他一把拉住急奔中的姬平意,带着他向旁边的树林里奔去,速度渐渐减慢,却是调节得恰到好处。等到姬平意终于停下步子时,不只没觉得脚下酸软,甚至还觉体力稍稍恢复了些,显然是吴羽带出节奏的余绪。

本来开口想问,但目光一飘,见到远方高处,姬平意登时噤了声。虽说赶路难免消耗体力,但他正值年轻,修的又是名门正派内功,熬得耳聪目明,那处的人影虽不明显,可污衣帮的标志却是清清楚楚映人眼帘。

姬平意转念一想,便知叶谦这回是意在必胜,竟在这般远的地方都布下了探子,显是铁了心一口气解决翔风堡的问题,绝不容任何异变发生,若非吴羽见机得快,在对方还没发现自己之前,就一把拉了自己入林,避开敌方探子耳目,怕早就被敌人给发现了。

“确定……没有被发现吗?”“该是没有……若被发现了,那人若非发什么烟火信号,就是回到战场去通知叶谦,俾便早有准备。如今对方毫无动作,想来该是没发现到我们这边……不过叶谦这厮也真是小心谨慎,探子派的这般远,难不成……他是顾忌着什么人来援?怕有人来坏了污衣帮的好事?”吴羽嘴角淡淡一笑,带着姬平意在林间奔行,彷若猿猴一般在林木之间窜上跳下,时而斜行、时而横走,若非林木苍郁间还可远眺敌方探子,姬平意还真要以为自己被吴羽带入歧途,险些要在林间迷路了呢。

这样奔行一会,姬平意本还存疑,可身后林木摇动恍若猿猴乱跑,对吴羽的目的也就了然。

虽说有林木掩映,正常情况下该可掩饰身形,可一来敌人居高临下,视界正是最好的状况,二来能被叶谦派作探子,想必眼力亦是极佳,若是没想法子骗过敌人耳目,就这么施施然晃过去,十有八九在找到翔风堡时,就已经暴露了踪迹;若自己带了大军来也还罢了,偏偏来的就只两人,想要派上用场,不能出奇致胜就毫无胜机,隐蔽自己乃是此行成功的最先决要件。

若要骗过敌人耳目,要嘛彻底地掩住身形,不让敌人有丝毫察觉,要嘛就是制造混乱,趁乱瞒过敌人。要说前者虽是万全,可在不知敌人根底之下,贸然而行也不知有没有效;吴羽所想的方法乃是后者,在林中恣意奔行,还不是直接朝敌人冲过去,若敌人没注意到自己身上衣物,又或兵刀的反光,光看林间林木摇动,从方向看来又非直冲敌营,怎么看都像只是猿猴嬉戏,除非敌人当真小题大作到连猴子在玩也想管,否则自己两人该当可以骗过敌人,暗中潜行至近处。

跟着吴羽左转右转,一路避过了几处敌人岗哨,姬平意只觉背心冷汗直流。

以他的想法,当凑近敌人探子的时候,就该暗中出手,把敌人的岗哨给拔了,可吴羽却制止了他,只隐在暗处避过哨探者的目光;本来姬平意还没发觉,但在经过敌人几处探者之后,连他也发觉不妙,原来污衣帮竞放的是明暗双哨!若真依他所想而行,只怕两人的身影早要被发觉了。

所谓明暗双哨,指的是除了明处的哨探者外,暗中还留个人,不注意远处、不暴露身形,只专门注意守哨者的异动;不只可以监视自己人,免得放哨者偷懒贪睡,更重要的却是小心谨慎,若明哨被敌人偷偷给拔了,暗哨正好发出警报,避免被敌人偷溜到近处,给予自己人致命一击。

只是这等哨探法子需人甚众,一般江湖帮派可派不出这许多人手,同时江湖汉子多属大大咧咧的性子,与这等谨慎作派大相迳庭,无论君山派或威天盟,都没搞得这般麻烦,看到污衣帮竟如此小心谨慎,光这一路上明哨暗哨的组合配了至少三组,姬平意不由暗自感叹,污衣帮这回确实尽了全力,而且这种配置法大有商月玄智士遗风,想来叶谦虽已成污衣帮帮主,但商月玄遗留下来的影响,一时半刻间却是去除不掉,也不知威天盟能否利用此点,给马轩偷偷地找点麻烦。走的愈近,战场厮杀之声也愈近,两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不一会儿已听到了兵刀交击之声,显然污衣帮与翔风堡正自大战,听来还战得颇为激烈,丝毫不似已近尾声,两人该是赶上了。

转过了山角,虽说两人犹隐在林中,眼界却是开阔,战场种种登时映入眼帘,血肉纷飞的模样,令姬平意不由胸中一窒,差点没想要吐出来,幸得吴羽伸手快,在他背心轻摩几下,为姬平意顺了那一口气,令他内息平复下来。这一吐出来,什么盟主的威严可都要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难怪姬平意现丑,虽说已非未见江湖凶杀的雏儿,手上连曹焉这等高手都曾杀过,但眼前战场种种,却是他前所未见。若论武功,眼前厮杀中的众人大概还没几个比他高的,但下手之狠、杀意之浓,却与一般江湖纷争大大不同,简直就像是上了真正的战场一般,出招杀人之时全没半点踌躇,即便血肉横飞,也没人想过要避,生怕一个本能的避让,就要被对手砍上一刀剌上一剑,几乎人人都是浴血奋战,就算被浓浓血味董一得鼻子都快掉了,却连掩都没想过要掩一下。

细细辨认之下,场中污衣帮一方虽已占了上风,但翔风堡不愧也是一方势力,虽处下风却未崩溃,只见翔风堡之人结阵奋战,就算武功不及对手,但结阵之下彼此互补,发挥的团体战力弥补了个别武功的缺陷,一时间竟还能够挺住;反倒是污衣帮众虽说武功高明,称得上好手辈出,在战阵之上却是没怎么下过心思,虽称不上各自为战,也没见怎么团结,一时间竟难胜利。

只是混战之中,另一边的几个小战圈却更惹人眼目。最接近姬平意这边的战圈中,一个半老身影正与敌人单打独斗,虽只两人相争,激烈处却似千军万马。

与那半老身影相争之人姬平意也曾见过,便是叶谦那厮,虽说无论出掌收式都精彩漂亮,尽显污衣帮首领人物风范,与敌人却斗了个半斤八两,叶谦虽是精招迭出,却是压不住对手,一时间竟似被对方虎虎掌风所压,虽不致落败可要胜也难,整个翔风堡中,能与叶谦打成这个样儿的,想必也就只范荣音本人而已了。

仔细看范荣音的出手,姬平意不由心有所悟。与叶谦的精彩招式不同,范荣音出手沉稳已极,虽没什么精彩招式,乍看之下无论出招收式都颇为平凡,却是威力极大,叶谦也难直撄锋芒,想来这就是少林武功的特点,不重精招诡式,而是打熬气力强健肢体,壮实之处丝毫不见老。范荣音虽该也近六十了,可看他出手,盛壮处与三四十岁的壮年高手相比竟是不遑多让。

知这便是少林武功之妙,别的门派便武功内力有独到之秘,总难敌岁月摧残,年龄愈是老大,功力便会日渐退步,此乃身体自己对老化所作出的调整;但少林武功不同,久练少林功夫之人,肢体壮健缓于老化,即便已臻暮年,却似老酒般愈久愈醇,退化速度缓慢,便如此刻的范荣音一般,虽是年龄已老,却是红光满面,激战之中身形步法一点没有退化,战的叶谦虽是精招百出,仍是难占上风,只能缓攻游斗:心想着耗尽这老儿力气,待他气力放尽之后,才能一击成功。

可少林武功一心在打熬底子厚实,在招式精妙处却是有所欠缺,便如一头身强体壮的水牛,再强健壮实,也非猛狮对手。虽说强身健体才是练武之本,可真说到临敌威力,少了精妙招数相辅,遇上功力弱于自己;只以招式变化为善的对手自是无往不利。但叶谦若论实力绝不在范荣音之下,除非能逼得叶谦精招尽出,再无妙招可用,否则激战久后,想必叶谦该会渐占胜机。

便在范叶两人战圈之侧不远,一个红衣美妇手中长剑如飞,一人独战两三个污衣帮高手,那两三人姬平意都有一面之缘,乃是污衣帮的几个头领人物,若论武功只怕不在叶谦之下,联起手来便范荣音也非对手。那红衣美妇看似四十许人,功力与范荣音差得远了,却胜在长剑变化万千,时而正气凛然、时而诡谲变乱,令敌人难以适从辨识,乍看之下竟与祝语涵的出手有几分相似之感,只是变化更妙,一快打三慢,精妙剑招纷呈之间,竞也拚了个旗鼓相当,一点不落下风。

而在另外一边的战圈之中,两个僧人正与污衣帮的几个高手激战正酣,两僧一使方便铲、一使禅杖,所用都是少林本家功夫,出手之威猛刚烈处,与范荣音竟是不差多少,再看年龄与范荣音也正相当,显然绝非范荣音徒弟之流,想来多是范荣音的师兄师弟,也不知是闻讯赶来助阵,还是本就在翔风堡中作客,正好适逢其会。两僧的兵刀上多有血迹,出手更无半分收敛,想来是被污衣帮的偷袭引出了真火,出手间再无出家人的谦退忍让,而是雄猛血腥一如修罗道中人。

见到这模样,姬平意也猜到了,想来污衣帮该是打算一口气解决翔风堡,这回算得上精锐尽出,叶谦为了立威还真是全力以赴,只是踢到了铁板。那红衣美妇想来该是范荣音的妻妾之流,深藏着并不出名,再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两个老僧,让叶谦本想打着精锐尽出、速战速决的算盘再也不灵,以这样的打法,便污衣帮最后胜了,损伤也必惨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虽说两边乍看之下半斤八两,污衣帮并不占上风,但战势一时难平,污衣帮终究人多,时间愈久,胜败之数愈向污衣帮倾倒,姬平意不由心痒难搔,却不得不按捺住急欲参战的心思。

如果他带了威天盟的大军在此,早要率军参战,与翔风堡前后夹攻,一口气将一朽衣帮全歼于此,就算不能全歼强敌,好歹也要把污衣帮的大部人马留在此处,好好杀杀马轩的威风;可现在躲在林子里的,却只有姬平意与吴羽两人,若走的是精兵主义,就非得谨慎把握战机不可。

精兵就意味着人少,人少就意味着绝无打消耗战的本钱,只能寻敌方软肋,一击便分出胜负,否则便你再威猛,也抵不住对手人多,深知此理的姬平意咬紧牙关,目光只在叶谦身上留连不返。

“不能选叶谦那边……”看姬平意这模样,早知这盟主心思,吴羽摇了摇头,望向叶谦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犹疑,瞬间又转回红衣美妇那边,专心望着那美妇面色,似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与四玄在玄袈教中只在一戒僧之下不同,在污衣帮内,叶谦虽也算头领人物,在商月玄之下却是排名在后,污衣帮的几个坛主都比他来得有威望,若非商月玄死后污衣帮声势大弱,马轩意欲削弱,想来也轮不到叶谦出头。在商月玄被害之役,几个污衣帮的坛主竟一同遭难,使污衣帮战力大削,否则翔风堡也没法撑到此刻,若叶谦真损折在此,污衣帮几可说就算是完了。

“若伤了叶谦,污衣帮等若名存实亡,余下的势力正好被马轩吸收,毕竟他占了盟主的名头,这等事还是会由他一口而决的。"见姬平意目光微茫,知他不解自己所言,吴羽转回目光,目中却见些许疑惑与了然之意。

不再注视红衣美妇那边的战局,他放轻声音解释:“我等拚命出力,却为他人做嫁衣裳,等于让马轩在黑道联盟里的阵脚更稳,这可不是削弱黑道联盟的法子;不若给予叶谦轻创,让他逃回黑道联盟,留下仍有一般实力的污衣帮,让马轩想吞也吞不下去……”

“算给叶谦留下一条命了!”恨恨地啐了一口,姬平意眼中仍有疑惑,“只是……吴兄就这么确定叶谦不会乖乖听马轩的命令?就这么确定污衣帮一定会和影剑门站到对立之处。”“宁为鸡首,勿为牛后。”吴羽冷冷一笑,“做惯了一方主脑,哪里还受得了听人命令,俯首帖耳的日子?除非马轩真能一统黑道联盟,占了生杀予夺的大权,让霓裳子、晏驾幽等人只能任他摆布宰割,只要锦裳门、云天七宗名目尚在,黑道联盟中各立山头,就不可能真正团结一致,先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只要叶谦这帮主的名目没被拿掉,他迟早会与马轩翻脸的。”闻言默然,姬平意自不会不知,吴羽所谓先前的教训便是指威天盟内兄弟相争之事,就连同为正道中人,亲为结义兄弟,还是彼此倾轧,若是姬园尚在,也下知会否参与其中。

想到此处姬平意虽不由黯然,却不得不同意吴羽之言。便连亲如兄弟的正道中人都会如此,黑道联盟不过以利相结,又岂会没有互相提防戒备之心?光看叶谦此来翔风堡,与黑道联盟的整体目标大相迳庭,便可知黑道联盟内部也是风波起伏,由此看来,留着叶谦与污衣帮可确实还有人用途呢。

“既是如此,”默然良久,姬乎意终于开门,伸手按剑,目光转向与那红衣美妇交战的几个污衣帮头领, “那就留叶谦一条性命……只是难得有机会削弱污衣帮,总不能让叶谦的人手全都撤离此处,好歹得留他几个人卜来,不若……就拿污衣帮这几个坛主开刀,吴兄你看如何?””盟主所虑高明。”轻声赞了他一句,吴羽也知道就算要让叶谦实力不至折损太多,好保留战力应付马轩,免得被马轩一口吞了卜去,可一来此是姬平意就任盟主后头一次出手,得有个开门利市:二来不论范荣音或那两个老僧,都算是少林派的高手,眼光自也不凡,若是自己实力隐藏得太过火,被对方看穿,恐怕徒惹猜疑,惹翻少林派就不是两人前来援救翔风堡的本意了。

与那几个污衣帮头领人物战得正酣,那红衣美妇呼吸虽仍轻柔绵长,长剑运使之间仍下住攻得三人手忙脚乱,额间却已难免见汗。毕竟以一敌三,虽说以快打慢让她仍占优势,但一来那三个老者也非泛泛之辈,自己武功便在其上,一时间也难以取胜;二来以快打慢最是耗力,剑势运转之间虽仍飘淼轻巧,力道却已渐弱,如果不是她剑法高绝,便是力有未逮,仍以巧招化解,攻虽无力却守得滴水下漏,丝毫不露破绽,甚至不让敌人发现她的弱处,也不知还能不能撑下去。偷眼望向外头,只见范荣音手上虽还不慢,愈战精神愈长,但叶谦能掌污衣帮,实力亦非平凡,激战之间胜负仍是五五之数;范荣音那两位师兄手上兵器运使之间威力愈盛,几可说是所向披靡,迫得其对手非得以缓攻游斗及人海战术之法围战,身边敌人尸首愈来愈多。

虽看似威风八面,但这等打法适合沙场血战,与少林佛门精神却下甚合,毕竞少林派虽执武林牛耳,仍属佛门一脉,便有降妖伏魔的无上神通,招式之中仍该留生机,这等血战的打法反不能施展真正威力。

几个头领人物的战圈短期间内难以突破,更不要说其余门徒,虽倚结阵群战之法,短期间内不落下风,可终究吃了人数上的亏,一旦众人战累了,体力耗尽了,再难全力抗战之时,怕就只剩被敌人大施屠戮的份儿,偏偏知道归知道,一直难以取胜的战况胶着,却还是无法突破。

突然之间,两声长啸从林中响起,正冲着自己这方向,红衣美妇心下一凛,手中长剑非但没有松下,反而更加紧了攻势。毕竟来人也不知是友是敌,若是敌人,自己就非得拚着负伤,也要迅速击败对手,好迎击来犯之敌;若是友方,自己加紧攻势,加上友军相援,该可迅速击败困战自己的三人,正好突破这胶着的情势,空出手来应对污衣帮的其他人马。

原本就被红衣美妇的长剑迫得手忙脚乱,三人心中暗骂运气不佳。本来叶谦带着自己众人到此,打的是极好的主意,翔风堡的实力逊污衣帮不只两筹,加上有心算无心,污衣帮该可制必胜,没想到翔风堡中竟不只范荣音一人难斗,他这不知藏了多久的女人,剑法竟如此高明!能困着三人这般久,其剑法武功只怕比之商月玄还要高些,更不要说范荣音的师兄荣盛、荣生两位大师也在此作客,一开始虽受突袭,却是很快便扳回了局面,变成了消耗苦战之局,真是大出意料。

原以为可以轻松解决的战局,现下却变成了消耗战,本已足够折尽锐气,更没想到的是范荣音韧性极佳,迫得叶谦一时难胜,一开始叶谦多半是为了面子才不肯叫退,非得先小胜后再全师退回,现在斗成了这样,一时间却是无隙退兵,这样搞下去就算最后会胜,污衣帮的损伤也不知会有多少,想到回去后也不知会被那十二连环坞的新贵马轩如何取笑,光想就让人受不了。

没想到斗到此处,竟听得身后啸声高起,偏偏面前的红衣美妇竟似与身后之人已有默契,手中长剑转守为攻,森森寒气透肤而来,迫得三人愈发难挨,好不容易迫开了红衣美妇神出鬼没的长剑,身后劲风已至,甚至还来不及回气,三人中虽有两人及时翻身应敌,只留一人对付红衣美妇随时与身后人相援的长剑,手上功力一时间却是难以十足,这个亏只怕是非吞下下可。

一边是苦战之中,气力未逮,一边却是蓄势良久,只打着一击毙命的狠主意,胜负之势立时分明,回身的两人中一人挨了重重的一剑,若非反应够快,还来得及出手却敌,只怕一边肩膀都要被卸了下来;另一人可就苦了,他那对手手中铁链威力十足,又是觑准了他旧力已逝、新力末生的空档,虽是挡住了那铁链,却破链中劲气破入脏腑,登时呕血重伤,手上一松已被铁链圈住,欲退无从,被一链直击咽喉,近在咫尺的友军甚至还来不及相助,一条命已被送入了阴司。

眼看到战局异变,叶谦只惊得面色发白,若非他的武功走的本就是险奇一路,正攻得范荣音采取守势,怕这一疏神便要受创;只是叶谦手上这一软,原被迫住的范荣音气息一畅,登欲反攻,却是眼前一花,叶谦已退了开去,偏偏范荣音武功刚正严谨有余、巧妙机变不足,从守势之中一时难转攻势,否则他和叶谦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安能容叶谦退得此从容。

本来在出击之前打的是一击而胜的主意,翔风堡的实力与污衣帮相差不少,加上突袭该可轻取胜利,没想到事与愿违,竟正好碰上翔风堡有客相助,变成胜负各半的局面。非想到这是自己的立威之战,一喊退自己在污衣帮的威望荡然无存,叶谦才不会在这种地方消耗实力,没想到退却的时机没等到,却等到了翔风堡另一批援军,虽说乍看之下只有两人,出手却是狠绝,显见武功不弱,更不用说还不知那两人之后是否还有其他援手,这一出手胜负之数登时逆转。

围攻那红衣美妇的原是与自己并列的污衣帮七大坛主之三,照说以三打一该是必胜之势,可那三人均是好色之辈,红衣美妇年纪虽下小,容色却丝毫末退,令三人不由色心大起,只想擒了此女大肆非礼,在擒而不在杀的心态,威力自然有所影响。加上那美妇剑法高绝,与少林所传大是下同,三人预计一错已失先机,否则那美妇剑法再高,以一敌三也下可能守到现在。

原先是为了卖面子给三人,让他们得其所望,再加上自己也需要一败翔风堡为首者好立声威,否则以战术方面的计算,该是由三人围攻范荣音,自己牵制那美妇,胜算可以更高些,没想到竟变成了这等状况,叶谦真恨死了想出那主意的自己;但他好歹也是污衣帮的现任帮主,临机决断比之武功更为重要,一见状况下对,虽是心痛如绞,知道自己的威望这下算是完了,仍是纵声高呼,下令污衣帮全军撤退,自己则与其他几个坛主合力断后,至少不让敌人有追袭之叽。

本来以战场而论,撤退比进攻要难上太多,何况已是两军混战的状况之下,撤退的状况一旦脱出掌握,便是溃败之局;但翔风堡的人手原就少污衣帮一大截,又是猝受突袭:心理上的压力比实际受到的压力重得太多,体力消耗也快,更不要说摆出的守御阵形虽利于防守,却难以转守为攻。吴羽和姬平意虽是生力,也是赶了好长一段路来到这儿,再无余力追击,因此竟让叶谦与污衣帮撤退成功,留下来的尸首远远少于一般的撤退战况。

没想到激战到这等地步,污衣帮竟还能保存实力撤退,想到先前马轩也是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撤出影剑门的主力,原本对敌人还有些轻视的姬平意不由悚然。

换了自己率领的威天盟人马,在这等情势之下,也不知能否退得叶谦这般漂亮?叶谦已是如此,换了晏驾幽、霓裳子又或马轩等人,两军相争又会是怎样情况?愈想愈觉得自己任重道远,姬平意不由收起了得意之心。

“多谢二位援手,否则我翔风堡几乎不免。"见敌人已退得远了,心知再战无益,范荣音一挥手,让底下人收拾残局,自己则携着那红衣美妇来到两人面前施礼。

虽说这两人一人年纪街轻,另一人丑陋已极,换了平时范荣音才不会对晚辈假以辞色,更不要说这等丑陋之人,但现在终究是这两人救了自己,无论身为少林弟子或翔风堡主,他都不能失了礼数:“在下范荣音,忝任翔风堡主,这是贱内简氏,那两位乃在下师兄,法号荣盛、荣生,不知两位侠士如何称呼?”

“在下姬平意,新任威天盟主,这位吴羽兄乃是本盟供奉,"收起长剑对范荣音深施一礼,姬平意言语间颇为客气。若论武林辈分,范荣音比自己长了可至少两辈,“本盟新迁归离原,闻说污衣帮率军经过摩云道,在下追蹑其行踪,方知叶谦意在贵堡,援救来迟还请范堡主见谅。”

“原来如此……”听姬平意这一说,范荣音便即了然。虽不知姬平意何时就任的威天盟主,但光想到他原是君山派高弟,君山派与黑道联盟的恩恩怨怨,武林中稍有识者皆知,也怪不得他会特别注意污衣帮的举动,只没想到无论威天盟与君山派,和少林或翔风堡都无交游,如今却是靠着两人才救下了翔风堡,“姬盟主英雄出少年,此次多谢相助,还请入内奉茶。”二泛堡主盛情,若换了诸事皆毕,这杯茶是必要叼扰的……”微施一礼,吴羽摇了摇头,“只是本盟叛徒与黑道联盟合流,其意必在归离原,盟内事项繁杂,这杯茶……一时可饮不到了。”“是吗?”虽说自己折节相邀,还被对方婉言拒绝,范荣音面子上颇过不去,可从吴羽口中听来,黑道联盟之中竟有了不小的变动,想到黑道联盟竟吸纳了威天盟中的叛徒,也不知叛过去的是远雄堡、怡心园,还是杨梃这高手。无论是谁,都让黑道联盟实力一振,才会有今日突袭之举,一想到接下来意气昂扬的黑道联盟,也不知会否再对翔风堡下手,不容范荣音下小心。

尤其吴羽此言一出,连原本不太想管红尘俗事的荣生、荣盛两位大师,不由都来了注意力。虽说出家人心存清静,不该受红尘所扰,但少林派长执武林牛耳,想要置事武林之外实是难上加难,何况黑道联盟势力强悍,本就对少林派有昕威胁,只不过因为曹焉向有分寸,虽隐有与少林分庭抗礼之势,却还不会主动挑衅,因此才不干涉;可污衣帮此举,就和直接打了少林派耳光没有两样,两僧不由关心:“事关重大,关乎武林局势,还请姬盟主务必入内详谈。”“那……就打扰堡主了。”目光飘了身畔的吴羽一眼,没想到他这以退为进的手段,竟真让范荣音邀了自己入堡,本来姬平意还以为自己得多花一番口舌,才能将翔风堡与少林派拉到自己这边,但看现在范荣音和荣生、荣盛两人面上表情,这合作之事几可说已有了七八成把握。

本来范荣音心下还有三分犹豫,毕竟身为少林派年长弟子,远在姬平意出生前他便已浸润江湖,什么鬼蜮手段没有见过?这等刻意市恩以求接近的手法,他可看过了太多,若不是深知君山派与玄袈教的恩怨,双方绝无联手之理,他会以为这不过是姬平意的苦肉计呢!如果不是两位师兄猛对他施眼色,请姬平意与吴羽奉茶一事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尽尽应有的礼数罢了。

只是听姬平意细述威天盟内乱事由,连影剑门这等隐秘事都毫不遮掩,加上先前君山派与黑道联盟的那一战,范荣音不由大惊:若黑道联盟当真合并了影剑门战力,其野心必然高涨,加上马轩接掌黑道联盟之后,大违曹焉先前的谨慎,竞主动向翔风堡开战,可见其心,迟早会与少林派当面损上,范荣音也不得不澈下防备之心,待姬平意述说完毕之后,竟主动开了口,“对于步步进逼的黑道凶徒,贵我两方均受威胁,本堡甚望与贵盟联手同应强敌,盟主意下如何?”“七师弟……"听范荣音竟这么示弱,荣生荣盛两位大师微微一怔,荣盛下由惊问出声。

本来以少林派的威名,虽说向来温和谦退,不主动参与武林事,但无论实力再强的江湖同道,总要给少林派几分颜面,除了极少数妄自尊大的黑道强徒外,少林派门人极少受到威胁,是以即便已自立门派,可只要曾是少林门下,便极少参与武林盟会,更不用说主动和旁的门派结盟。

只是想到方才激战,两位大师面上也不由黯然,毕竟敌人已经欺到了门上,此次若非自己两人有事下山:心血来潮下来寻师弟,因缘际会下赴得此战,只怕翔风堡早要被黑道联盟所灭。

何况这回还不是马轩亲来,光叶谦所部的污衣帮已令翔风堡应战得如此辛苦,如若马轩再来一回,少林派难以及时施救,难不成要等到范荣音战死、翔风堡全灭了,少林派才有反应。何况听姬平意所言,他们是在敌人经过摩云道时才得知消息,也因此赴援稍晚,差点赶不及此战,连近在归离原的威天盟都是如此,远在千里外的少林派鞭长莫及,光来回也不知要花上多少时间,也难怪范荣音不得不另寻臂肋。

知道这师弟身上背着的不只是少林派的威名,还有翔风堡全体人众的性命,权衡轻重之下不得不如此,荣生也只能喟然长叹而已,倒是荣盛还做着最后的努力:“不若待老衲回返寺内之后,将此间事向方丈师兄禀明,师弟再做决定如何?”“不是荣音要驳师兄的面子,实是……"想到少林派当代掌门荣星方丈的行事作风,范荣音不由头痛。荣星大师也算是少林一脉的异类了,他自幼体弱,在武功方面的造诣远远不如佛法,别说荣字辈的师兄弟了,就连小上一两辈的徒子徒孙之中,武功能胜他的也大有人在,换了在旁的门派内,荣星一辈子也休想出头,只是前代掌门也是性好和平之辈,才让荣星大师接任掌门。

也因为一心向佛,荣星大师接掌少林之后,本就谦和温退的少林派,行事作风更见柔和,虽说置身事外,不管江湖俗事的风范,让少林派殊少损伤,可江湖汉子争的多是一口气,少林派温和谦退的作风,要在江湖立威可是难上加难,想到此事时无论范荣音又或荣盛大师都不由想到,若是前面几代作风较为强硬的几位师祖在日,黑道联盟如何敢这般逞凶光。想到要说服荣星师兄派人相助翔风堡以却强敌的难度,只怕比方才死战还要辛苦许多,也怪不得范荣音如此决定了。

听范荣音言语中不尽其意,姬平意微微一怔,吴羽却已想到荣星方丈在武林中的评语,他淡淡一笑,向荣盛大师一拱手:“若大师愿留此相助翔风堡,范堡主自然就无须如此担忧;至于敝盟嘛……唇亡齿寒之理敝盟自是知晓,何况敌人若来攻翔风堡,摩云道是必经之路,若敌人已到了摩云道,也不知他们会先攻贵堡,还是转个向突袭归离原,贵堡与本盟……其实已是难分。至于少林派的行止,本盟自不敢妄言,更不敢高攀与少林派联盟,只是……”话风一转,吴羽的神情不由严肃起来,“在下有句话,想请大师代转贵派掌门,不知大师可否行这个方便?”
“这个自然……”听吴羽这么说,便是心里不喜这自动凑上门来援军的荣盛大师,也不能不颔首以对。无论如何对方终究施了援手,言语中对少林派也是极尽尊重,这点情分要推动结盟自是不足,可若只是带句话,自己还推三阻四的,也未免过了分,就算猜得到吴羽之所以前来援助,几番辛苦多半就是为了这句话,极可能不会太过好听,荣盛大师也不得不听着。

“少林派温和谦退,不管武林俗事,高风亮节自为武林同道所箅崇,这等风范晚辈不敢妄论,只是……置身事外的代价,不是见死不救的污名,而是永远的阻绝于外,还请大师务必带到。”听吴羽说的玄乎其玄,姬平意虽非不识之无的莽人,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即便成句也非天书,却仍是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一转眼间却见范荣音与荣生、荣盛两位大师都是面色大变,心知这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若非他也看得出三人面上神色是惧而非怒,像是被吴羽那话咬住了什么弱点,他早就出言缓颊了,现在却是听不仅两边在打什么机锋,根本便无话可说,说错什么伤了自己身为盟主的威名事小,若是给吴羽扯了后腿,毁了两边结盟之事,那可就严重了。

“施主金言,老衲必然带到。”荣生倏的面色大变,不过一瞬之间,双手合十,口称佛号,对着吴羽深深一躬,转瞬间便从袈裟染血的武功高手变成了佛法精深的高僧,只抬起头来时目中精光灿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至于日后如何,老衲不敢多言,但此番应对黑道联盟,也加上老衲一份。”“那便多谢大师了。”似是全没看到旁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吴羽回应得理所当然,似是早就知道对方会这么说。但除了吴羽之外,旁人可都惊得呆了,姬平意还只惊于荣生大师竟会这般快做出选择,想来他与范荣音真是师兄弟情深;荣盛和范荣音这两个深知荣生为人的却真的呆住了。

相较于两人而言,荣生的性子和荣星掌门更相近些,今日若非污衣帮出手太狠,荣生也不致于重手反击,怎想得到吴羽一句话出口,竟就让他决定参与此役,再不回头?“荣生师兄?”见荣生摇了摇,没理会自己,范荣音心中欣喜之情还不若惊诧来得强烈,但荣生大师闭目念佛,打定了主意不开口,范荣音深知他性子,怎么逼问也得不到答案的,偏偏就在此时吴羽又提了问题:“范堡主,尊夫人剑技绝伦,剑法之高,为在下生平仅见,不知尊夫人师承何处?”“这……”听吴羽这一问,范荣音不由噎住,好半晌才呐呐地开了口,“贱内简氏,当年道旁相救而成姻缘,只是……若非今日得见,在下也不知贱内竟有如此剑艺,王于师承在下亦不得而知,还请见谅。”“是吗?这就可惜了……”听范荣音解释,却是一点疑惑都未解除,吴羽和姬平意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内有疑。吴羽也还罢了,姬平意回想方才所见,那简氏的出手与祝语涵愈看愈像,剑法变化的精妙老练处甚至还在祝语涵之上,可他从不曾听说云深阁内有那位出阁女子与少林弟子结亲,偏偏范荣音又不肯明言,也不知他有心隐瞒,还是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只听得吴羽续言:“此刻我等正面对强敌,能多得一份助力是一份,若尊夫人师门得以相助,便是上上大吉。”“这……待在下问问内人的意见再说……”看范荣音眉头紧皱,时不时望向内里,却是一语不发,偏是怎么也等不到那简氏出来,姬平意也不由疑惑。虽说只要有点地位的家族,都不会随意让女眷出一来抛头露面,可对江湖人而言,这等规矩几乎没什么人在理,威天盟中几位侠女也是中坚支柱,可那简氏却是一打完仗便退回内院,丝毫没有武林人的刚气,若非亲眼所见,哪能信她竟有如此剑法?想来吴羽想找她师门出手,多半也是徒劳无功,姬平意不由微叹,聿好今日总算是把翔风堡这盟友订下,算不上徒劳了。

论完了两边结盟之事,被范荣音送了出来,回归离原的路上姬平意仍是眉头紧皱,方才吴羽要荣生大师带回少林寺的话犹在耳际。几番琢磨之下,他虽是听出了吴羽话意,是告诉少林派若仍打着置身事外的主意,接下来多半不会被武林同道接受。

但少林派家人业大,就算被非少林一系的各派排挤,对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说句难听点的,大不了少林派众僧龟缩回少林寺吃斋念佛,双眼一闭,双耳一蒙不听寺外事,那也跟少林派现在的情况差不了多少,根本无甚分别。

只是此回之事是黑道联盟主动惹上了少林支脉,等于在少林派众僧的面上打了记大耳光。武林人争的不过就是一口气,姬平意设身处地设想,若有人这样惹上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没有反应,就算不要激战生死,好歹也要让对方道歉服软。

可先前看荣生荣盛两位大师的模样,竟像以为就算将此事传回少林,荣星掌门也不会有什么大反应似的,逼得吴羽还得憋出那句奇怪的话来,想想也真令他诧异。

只是自己好歹也是盟主,可不能事事都问旁人,虽说姬平意不像夫碧瑶那般对吴羽这丑汉厌恶万分,甚至连同处一室都觉得难过,但便如美女永远是众人注目的目标般,丑陋之人也永远是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之物。

虽说此人是自己的强力臂助,姬平意对他仍有些敬而远之;仔细想想除了夫明轩、范荣音和荣生荣盛两位大师外,姬平意还真不曾见过有人对上这吴羽,还能够言语如常,就好像没看到他面上伤痕累累、疤痕纠结的丑陋,那是修养问题,“盟主,在下有一事相求,恳请盟主俯允。”眼见归离原已然在望,再转过几个路口就是自家,吴羽突地停步,眉头微皱,神色之严肃谨慎,显然他所欲言之事绝非一时动念。

“都是自家人,吴兄有什么话就说。"听吴羽这话,姬平意不由微怔,想到方才与范荣音论盟之时,吴羽颇有些神游物外的样儿,心思似是放在范荣音那夫人身上多些,不由陡然一震,莫非这厮竟起了色心?只是他与吴羽虽认识不深,也知此人不是不分轻重之辈,何况那位范夫人身上的谜团也真不少,若非与范荣音还是初识,不好问的太深,连姬平意自己也想弄清许多事情。

“是关于黑道联盟之事,”吴羽微微低头,似是陷入了思考之中,“污衣帮此次来攻翔风堡,透出许多蹊跷……在下极想弄清楚此事,对将来应敌之事该当有所帮助。”

“呃……是这件事啊?”没想到吴羽说的竟是此事,姬平意一时之间真有些愕然,不过想想也对,照说叶谦新掌污衣帮,该当急于稳固内部,就算他真是好大喜功之辈,在他背后的马轩也该有这等耐性,若马轩真是好大喜功、不分轻重之辈,也不可能将杨梃和石渐瞒了这么久,这回之事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姬平意虽想到这多半是叶谦急于立功,好在污衣帮甚至黑道联盟中立足立威,可心中隐隐也觉得怪异,只若吴羽不提,他多半也就不会彻底追究了,该做的事还多得很。

“是啊……便是此事。"微微惊异地看着姬平意,那目光令后者一阵子不舒服,偏偏又不好说话。难不成要他跟吴羽说,他还以为是吴羽色心发作,竟想暗中钻探那位范夫人的事吗“思……呃……若是此事,自当请三师弟多加留意,”讲到应敌之事,姬平意也来了精神,毕竟若能从污衣帮的怪异举动探出黑道联盟中什么问题,对威天盟面言多半有利无害。

敌人内部的问题愈多,威天盟存活下来的机会也愈大,吴羽今儿个的及时反应,让威天盟抢下了翔风堡这个盟友,说不定连少林派都能拉进这场战争之中,便不说此事确实重要,即便是无甚重要之事,姬平意也真不好拂了吴羽的面子。

“吴兄提醒的是,若敌人内有破绽,本盟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此事事关重大,线索恐怕不是一般探子所能发觉,在下想自己潜入黑道联盟中调查……”

“不可,万万不可,”吴羽话还没说完,姬平意已摇起了头。这探查之事固然重要,可威天盟新入归离原,盟中之事千头万绪,更不要说黑道联盟的威胁已在目前,吴羽身为智囊,万万不能离盟它往这等事姬平意可绝对应承不了,“潜内敌阵实在太过危险,实是九死一生。何况便不说吴兄你……呃……貌相秉异,绝难瞒得住马轩等人,再过数日本……君山派与远雄堡都将到来,加上与翔风堡及少林派的结盟,盟内之事正多,亟需吴兄出力,此时此刻吴兄实万万离开下得。”“喔……”听姬平意出言阻止,吴羽也没再坚持,若非知道姬平意必不能放行,他也不会这般踌躇,毕竟事情真的太多,换了自己是姬平意,也下可能放任这般强大的战力变成游兵。

见吴羽没再说话,年轻气盛的姬平意终于还是忍不住。其实从初见那简氏的出手开始,这疑惑便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即使自己非是身为盟主,一般武林人也不会在初见时便问人家女眷,可忍归忍,见一直在注意那简氏的吴羽偏是不置一词,他还是受不了,“依吴兄所见,我们是否要探探翔风堡那位夫人的底子?那剑法……怎么看都与语涵相似,莫非那位夫人也与云深阁有关?”

“最好……还是不要,”听姬平意提到此事,吴羽眉头微皱,这一路走来他心下其实一直在挣扎这个,只是那简氏在翔风堡也是深居简出,想来不是个好探消息的主儿,偏偏事关旁人女眷私隐,又兼诸事之秋,此时此刻不该再生枝节,“不只瞒着我们,连范堡主都被蒙在鼓里,想必那位夫人也有难言之隐,轻举妄动未必有效,若生了误会反而不美;不过此事也不能轻易放过,不若……劳盟主夫人大驾,以切磋剑法之名,想必范堡主也不会阻挡,同为女眷间话也好说些。”

“吴兄好计!我回去就和语涵商量。”听吴羽转眼之间便想出了主意,姬平意差点要拍掌称奇。那简氏剑法高明,绝非无名之辈,偏又不闻名于江湖,也不知是存心隐瞒还是生性低调,换了平时他最多好奇而已,但此刻面临强敌,援军愈多愈好,若能让祝语涵借切磋的名义多加亲近,探清那简氏的底子,若是好或许能多个助力,即便不好……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何况依姬平意自己所看,那简氏的剑法该与祝语涵同出一系,若她也是云深阁的人,两人亲近之后,将云深阁拉到自己这边的机会也大些,这最有可能的助力他绝不想放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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