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踏莎行(全本)-4

  


【第一部】【第四章】假戏真做-上

「第四章」假戏真做-上


严晓星在厅内默然忖思之际,忽感身後飒然落足微声,不禁一怔,突听阴恻恻冷笑入耳道:「是你伤了我儿麽?」
他身法疾诡玄奥,移宫换斗,晃飘开丈余,只见一紫脸苍髯,貌像鸷猛老者,目光炯炯如电逼视着自己,冷笑道:「阁下可是屠三山麽?令郎自取其咎,焉能责怪在下。」
来人正是铁掌追魂屠三山,见严晓星竟敢直呼其名,不禁火上加油,狞笑道:「就凭你这小辈直呼老夫名讳,便不免一死。」
严晓星朗声笑道:「各凭掌上功夫论断生死,此时夸言未免太早,在下不才欲领教「铁掌追魂」有何绝艺。」
屠三山冷哼一声,右臂一抬,一招「吴刚砍桂」振腕直击而出。严晓星微一侧身,右掌横封前胸,「云屏天半」硬接屠三山奔雷掣震的掌势。双方掌力猛接,屠三山只觉虎口欲裂,右臂一阵酸麻,双肩撼震,竟拿不住桩,身形踉跄倒退出两步,心头大感骇然,忽地憬然悟出其子武功不弱,为何伤在此人掌下,分明此人身负绝高武学,只恨自己心存轻视,不全力施为,才遭此败。
只听严晓星冷笑道:「铁掌追魂也不过尔尔。」
屠三山怎甘受此奚落,胸中怒火如沸,不禁凶光暴射,嘿嘿冷笑,但不敢妄自轻易出手。那方弦满张弩,蓄势待发,气氛阴森低沉,但谁也不敢先出手一击。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严晓星忽冷冷一笑道:「在下不愿无故结怨抵敌,望三思而行。」
屠三山突发须无风自动,怒张如蝟,喉中发出一声低啸,身形微提,一掌直击而出。掌风雷动,力逾千钧,直撞严晓星胸前。蓦闻冯叔康喝道:「屠兄且慢。」三条身形如电先後掠入。屠三山身形疾转,右臂回撤,将发出的掌力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冯叔康打量了严晓星两眼,暗道:「此子丰神气宇无一不佳,而且又有一段治病恩情,如此人品,难怪兰儿一见倾心,视屠玉坤如粪土。」忙伸臂一拉屠三山,笑道:「儿女间事,少年意气,我们怎麽管得许多,你我尚有要事相商,走吧。」屠三山似畏惧冯叔康,被冯叔康强拉着出去。
冯杏兰歉然一笑道:「家父已然明白其中究竟,谅已无人敢再来打搅,公子请坐,容贱妾叙明内情。」遂娓娓道出偷天二鼠偷窃屠三山藏图被其父制住。
严晓星道:「其时令尊与小姐也住在屠三山同一客栈麽?」
冯杏兰道:「正是,偷天二鼠虽乔装易容,但仍然瞒不过家父神目如电,一落店之际,即认出是偷天二鼠,却无法料出偷天二鼠用意,不便打草惊蛇。」
严晓星道:「在下心想,他们两位以神偷名重武林,若下手窃取屠三山藏图,必手到取来。」
冯杏兰摇首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一次偷天二鼠失了风啦。」
严晓星诧道:「这却是为何?」
冯杏兰道:「偷天二鼠比屠三山先一步到达,塚父与屠三山本是旧交,相与谈论之下,家父才知偷天二鼠是为了那幅藏图而来,贱妾适住在屠三山毗邻,一板之隔,家父与屠三山谈话听得极为清晰。」说着,嫣然一笑,接道:「家父请屠三山取出藏图一观,屠三山婉拒,说是放在木箱夹层内取出有所不便,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鼠下手之期必在当晚,约定两人作竟夜之饮,木箱就放在床上,瞧二鼠如何下手。」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预为防患,自然无法下手了,何况令尊与屠三山武功卓绝,更不无畏惮。」
冯杏兰道:「尚不仅如此,客栈之外亦已布下天罗地网,若发现二鼠窜出即格杀勿论,但家父与屠三山父子作长夜之饮,天色放晓之际,突然屠三山一声怪叫,大箱底层藏图已不翼而飞,家父立即踢破二鼠室门,只见二鼠蒙头大睡被本门踢碎之声惊醒一跃而起。」
严晓星微笑道:「如在下猜测不差,令尊必识破二鼠行藏,动起手来,二鼠不敌被点住穴道。」
冯杏兰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二鼠坚不承认偷窃屠三山藏图,更谓始终并无耳闻屠三山有藏珍图之事,莫须有之罪无法担当。」
严晓星道:「小姐认为如何?」
冯杏兰道:「贱妾以为偷天二鼠是无妄之灾,但家父认为二鼠之言不实,但搜觅无着,家父就要废去二鼠武功,经贱妾劝阻并订下说服之策。」
严晓星已明白个中玄奥,知冯杏兰说服二鼠之时,二鼠必坚不承认,并相嘱冯杏兰找寻自己,哦了一声道:「在下已明白究竟,目前二鼠囚在何处?」
冯杏兰道:「命人移往贱妾所居鄱阳湖滨。」
严晓星长叹一声道:「令尊此事大大的失着了。」
冯杏兰尚未答言,只听阁外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老朽知道大大失着了。」说时冯叔康已自迈入大厅内。
严晓星忙立起躬身长揖道:「晚辈拜见冯老前辈。」
冯叔康含笑道:「严公子少礼,请坐,公子可否请道其详。」
严晓星欠身落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聪明睿智,惜受愚於先入为主,致令偷天二鼠获受不白之冤。」
冯叔康不禁一愕道:「先入为主之说何解?」
严晓星道:「偷天二鼠不过路经偶过,适逢其会,老前辈以为他们有所为而来,其实二鼠尚蒙在鼓中。殊不知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依晚辈之见,其中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
「藏珍图老前辈是否目击真有其图藏在木箱夹底麽?」
冯叔康愕然诧道:「屠三山未将藏珍图与老朽过目。」
严晓星道:「老前辈为何认定屠三山确有藏珍图?」
冯叔康闻言不禁呆住,道:「严公子认为屠三山无藏珍图麽?」
严晓星道:「所以晚辈认其中有两个可能,如非藏珍图已在途中早为人窃去,便是……」
冯叔康急道:「便是什麽?」
严晓星略一沉吟,道:「此为晚辈想法,老前辈不可当真,晚辈以为屠三山已先将藏珍图命专使送往酆都双判,因为他心惧偷天二鼠前辈,所以棋先一着,嫁祸二鼠,骗过老前辈,此为一举两得之计。」冯叔康面色阴晴不定,内心大为懊恼。
严晓星打蛇顺棍上,接道:「老前辈当时如不坚指偷天二鼠窃去,容他分辩,二鼠以神偷着名於世,倘屠三山在途中时已为人先窃去,二鼠必找出痕迹,判断出是何人所为,否则老前辈已受屠三山愚弄。J
无疑冯叔康默然久之,才出声长叹道:「严公子说得不错,老朽大大失着了,请问亡羊补牢,何以为计?」
严晓星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屠三山父子不妨虚与委蛇,暗中严加监视,日久必自露马脚再施对策。」
冯叔康摇首道:「这一点老朽与严公子之见不同,兵贵神速,若屠三山父子在老朽处作客专施展缓兵之计,俟双判与风火头陀将藏珍到手,老朽虽将屠三山碎屍万段也悔恨莫及了。」
「老前辈顾虑不错。」严晓星道:「但在下认无此可能,双判与风火头陀尚不敢去骊龙谷觅取藏珍引来杀身大祸。」
冯叔康诧道:「为什麽?」
严晓星道:「心有所惧,一则天下武林群雄云集龙游,虎视耽耽在旁,绝不能让他安然到手,再惧神木令再出。」
冯叔康闻得神木令三字,不禁面色大变,道:「公子敢是目睹神木令传人现身龙游麽?」
严晓星摇首笑道:「此为晚辈观察所得,前晚无意偶经一处深山,发现一人四肢俱皆刖除,点血俱无,但面现苦痛已极神色,晚辈问他为何如此,竟无法回答才知被点了九阴穴脉及哑穴,此人似极为艰难地以断臂在地面书写「神木令」三字,晚辈不忍此人临死前受此惨酷之刑,一震击断心脉而死。」
冯叔康目露骇容,道:「如此说来,神木令传人依然隐在龙游了。」
严晓星点点头道:「晚辈所见正是如此,双判无论如河凶狠,对神木令却不能不畏惧。」说着叹息一声道:「若藏珍图另有人窃去,则双判更无法取得藏珍,晚辈认为应取双管齐下之策,一面暗中尾随屠三山父子,一面放出二鼠,命二鼠将双判那份藏图偷取到手,并放出风声,势必引来偷取屠三山藏珍图之人。」
「好计。」冯叔康赞道:「严公子是说此人必会自动找寻偷天二鼠。」
严晓星道:「晚辈正是此意。」
冯叔康满面堆笑道:「老朽以退隐之身重出江湖,并非心存贪念欲攘有骊龙谷藏珍,而是为了「千年雪莲实」救治小女性命。」说着缓缓立起,又道:「老朽此刻即飞讯寒舍释放偷天二鼠,命人护送赶来此处,严公子如不嫌简慢,就下榻在此,晚间老朽再来求教。」双拳一抱,转身走去。
严晓星突高声道:「老前辈请留步。」
冯叔康不禁一怔,转面笑道:「公子还有什麽话说麽?」
严晓星道:「倘晚辈测料无舛,屠三山那份藏珍图另有人取去,今晚当防范有人暗袭。」
冯叔康面色微变道:「他们志在甚麽?」
严晓星道:「志在屠三山。」
冯叔康恍然大悟,抱拳笑道:「多谢严公子指教。」身形一闪无踪。
严晓星道:「在下欲告辞片刻将衣物包裹取来。」
冯杏兰目含幽怨,隐泛不舍,道:「公子不要一去不回。」
严晓星道:「在下一诺千金,永无更改。」说时一闪而出。
他去如流星,身法绝快,才出得宅外,眼前一条娇俏人影疾闪,却是那萍儿阻住去路,嫣然笑道:「容婢子带路,恐遇上伏桩误伤公子。」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严姓小辈想走麽,请留下性命再走不迟。」只见人影纷纷疾闪如电,屠玉坤领看四个面目森冷老者将严晓星与萍儿围住。严晓星冷冷一笑,倏地掌出如电,右掌向一老者劈去。潜劲山涌,势如奔雷,那老者心生凛骇,不由自主地闪开一步,严晓星却乘隙穿出,电射而去。
屠玉坤大喝道:「快追。」萍儿目睹屠玉坤五人迅捷远逝的身影,目蕴怒光,顿了顿足,回身扑向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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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迷蒙,夜风萧瑟。逍遥太岁冯叔康与屠三山陶胜三在一泓水塘般低声叙话,只听冯叔康道:「屠兄不知自身之危麽?」
屠三山闻言大愕,道:「屠某身有何危?」
冯叔康道:「冯某心疑屠兄那幅藏珍图在来樟树镇途中已为人窃去,并非於客栈中失窃。」
屠三山摇首笑道:「屠某断定必系偷天二鼠所为,冯兄尚未得讯二鼠是否吐露真言麽?」
「迄无传讯到来。」冯叔康摇首道:「屠兄在客栈时可曾察视藏图仍在麽?」
屠三山道:「这倒未曾。」
冯叔康道:「那屠兄何以能断言必系偷天二鼠所为?」屠三山不禁语塞。
冯叔康长叹一声道:「风闻神木令传人亦在龙游现身,酆都双判及风火头陀必是闻讯中途折回……」屠三山陶胜三闻言不禁骇然变色。
只听冯叔康接道:「那窃图之人赶来龙游,不见酆都双判影踪,必来此寻屠兄晦气。」
屠三山冷笑道:「屠某无能,不值一提,就凭冯兄威名,窃图宵小也胆敢来此轻捋虎须。」
冯叔康面现踌躇得意笑容道:「须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二位在此谈谈,冯某去去就来。」
陶胜三道:「小弟告辞,明日再来造访。」
冯叔康道:「恕冯某不恭送了。」陶胜三一鹤冲天而起,曳空如鸟,去势如飞,转眼身形消失於苍茫夜空中。
冯叔康向屠三山道,「冯某失陪。」迈步如飞,隐入蓊郁木树内。铁掌追魂屠三山目光阴沉,忖思了片刻,突身形一转走去。须臾,木树丛中转出冯叔康及严晓星两人。
严晓星道:「屠三山必不告而别,他已约定其子屠玉坤在某处守候,赶往酆都双判潜临之处,老前辈速命人暗蹑,不可失去屠三山踪迹,但不得打草惊蛇。」
冯叔康双掌重重击了一下,只见一株树後闪出一短装瘦小汉子,冯叔康低声嘱咐了几句,短装汉子面色肃然穿空而去。
蓦地——夜风中送来一声清脆的锣鸣。冯叔康眉头微蹙,神色不耐道:「夜深更沉,还有什麽客人来访,公孑请去小女处,老朽片刻就来。」
严晓星迳往阁楼走去,只见厅中灯光明亮,他推门而入。冯杏兰与萍儿正在对奕,目睹严晓星进来,双双立起裣衽施礼,问询外间情事,严晓星扼要叙出。萍儿道:「婢干担忧公子为屠玉坤等人追上。」
严晓星笑道:「在下不愿与他们结怨,用声东击西之策诱开,但适为在下窃听出屠三山有不告而别之意,是以在下匆匆取过衣物赶来会晤令尊。」说看目注冯杏兰一眼,两道剑眉微微一蹙,接道:「秋深风寒,小姐血虚体弱,但防受凉,须加添皮袄棉衣,无虞疾病导致宿疾复发。」
冯杏兰芳心大慰,目露感激之色,嫣然一笑道:「贱妾自服过公子所赐丹药後,丝亳不觉寒冷。」
严晓星摇首道:「大意不得,还宜加添衣裳为妙。」
萍儿道:「婢子去取小姐那件皮袄来。」说着身形如风,拾级登楼而上。
冯杏兰忽靥泛红霞,朝严晓星凝眸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似难以启齿。严晓星暗暗一怔,道:「小姐有何话说,在下洗耳恭听。」
冯杏兰柔声说道:「贱妾蒙公子赐药,又蒙慨然相助,此恩此德,何以为报,若不见弃,意欲结为义兄妹,不知可否?」
严晓星怎料及冯杏兰此时有此一着,不禁呆得一呆,道:「在下怎敢高攀。」
冯杏兰闻言只觉心中一阵酸楚,星眸微红,凄然道:「公子可是不屑贱妾为妹麽?」
严晓星大感为难,手掌急摇道:「小姐千万不可误会,在下身负血海大仇,恐累及令尊及小姐。」
忽闻一旁响起银铃娇笑,不知何时萍儿已然下来,一手执着一件皮袄,另一手托着木盘,上置香炉,已点好九支线香。萍儿道:「两者不能合为一谈,公子可是不屑与小姐义结金兰麽?」
严晓星目睹冯杏兰一脸凄惶,楚楚可怜之色,不忍拒之,慨然应允。两人拈香下拜,序齿结盟,严晓星年仅十七,冯杏兰长他一岁,以姐弟相称。冯杏兰笑靥如花,愉悦已极。萍儿已为冯杏兰披上皮袄,严晓星不禁赞不绝口。
冯杏兰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严晓星双手连摇道:「小弟不过认为这件皮袄所选貂皮极为珍贵,千中不得其一,小弟不需此物,兰姐留着穿吧。」
萍儿娇笑道:「小姐仅有这一件,乃老爷子多年前游踪关外,以万两官银庄票买来,作为小姐拾岁礼物。」
冯杏兰嗔道:「谁要你多口。」
严晓星料定那幅藏珍图必缝在此皮袄内,忖道:「暂不取出为上,俟酆都双判那幅藏图取到再作处置不迟。」
此刻,冯叔康在外走入,萍儿向冯叔康道:「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
冯叔康呆得一呆道:「老朽喜从何来?」
萍儿道:「方才小姐已与严公子义结金兰……」
严晓星不待萍儿说完,向冯叔康拜了下去,口称:「义父。」他如此做已暗受病金刚孟逸雷指教,以冯叔康作为护符,其他日後复仇减去阻碍不少。
冯叔康闻言一怔,不由呵呵大笑,双手扶起道:「老朽焉有如此福气,不敢当不敢当。」
严晓星道:「先父严天梁,籍隶甘源。」
冯叔康不由大愕,太息一声道:「令尊与老朽共有两面之雅,虽不同道,却是彼此惺惺相惜,闻得令尊遇害,老朽不禁扼腕叹息久之,公子有无探出一点眉目没有?」
严晓星道:「直至如今尚未有丝毫眉目,还求义父成全。」
冯叔康喟然叹息道:「老朽已宣称封刀,不管江湖是非恩怨,但为了一双子女,也就说不得了。」说着一顿又道:「方才有客来此是老朽至友,他说昨日在西湖曾一瞥酆都双判身影,双判匆匆向北行去,显然闻讯中途折回,如今只要不失去铁掌追魂屠玉坤踪迹,定可在屠玉坤身上找出酆都双判。」
严晓星道:「此人现仍在此处麽?」
冯叔康道:「已去龙游……」
突然阁外传来高声道:「龙游安通客栈有人求见严公子。」
严晓星道:「有劳带他进来。」门外应了一声,带起一阵远去的快步疾奔声响。
严晓星回面目注冯杏兰道:「夜深了,兰姐请早点歇息吧。」冯杏兰回眸一笑,扶着萍儿登楼而去,款款深情,尽在不言中。冯叔康已视严晓星为乘龙快婿,老怀弥悦,呵呵朗笑。
须臾,一个玄衣劲装大汉领着店夥进来,店夥向严晓星哈腰抱拳笑道:「公子,陈二爷命小的赶来送交一封书信。」说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缄。
严晓星接过,取出一锭白银赏给店夥,道:「多谢你了。」
店夥称谢道:「那麽小的告辞了。」玄衣大汉领着店夥退出。
严晓星拆阅来信,面色一变,道:「果然不出所料,那陶胜三与那无名凶邪沆瀣一气。」
冯叔康道:「什麽凶邪?」
严晓星道出自己乔装罗刹门下赵春城去万祥客栈有意寻仇,高雨辰陶胜三趁机张交,高雨辰并欲拜见罗刹夫人,陶胜三却因自己答称罗刹夫人未曾赶来推故不往,自己已有心疑并叙出与罗刹二女赶往骊龙谷附近那座无人荒庙,发现多具屍体及白衣人寻仇,自己跟踪陶胜三来此等情。冯叔康闻言有多处疑窦,却因严晓星是其义子,将其一概抹杀,含笑道:「大概星儿对陶胜三早有主见。」严晓星俊脸一红,说出迷魂谷主陶泰麟夫妇无故失踪等情。
冯叔康不禁面色一变,道:「罗刹夫人猜得不错,胸胜三确嫌疑最重,陶胜三明晨尚要来此,你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擒住……」
严晓星忽道:「来不及了,陶胜三率领群邪已然来到。」说着虚空扬掌,灯烛俱灭,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忽闻陶胜三朗朗语声道:「冯兄在麽?」
冯叔康目泛杀机,哈哈大笑道:「陶兄何故出而复返。」两臂一展,捷逾飞鸟般掠出。
严晓星反身如飞掠上楼去,萍儿正立在门首,匆匆问道:「小姐安睡了麽?」萍儿摇首。
严晓星一闪而入,只见房内一片朦胧,窗外如银月色隐约可见冯杏兰握着一支长剑站立在壁角,迅忙向冯杏兰要过手中长剑。
蓦地——紧闭的窗户突啪的一声,被震了开去,一条白色人影闪电穿入。严晓星不待来人双足沾地,唰的一剑挥出,寒虹电卷。只听闷嗥一声,白衣人轰地一声倒地,一只右臂齐肘削断,血涌如注,晕死过去。冯杏兰瞧得心头骇然,忖道:「这是什麽剑法,如此毒辣。」她胸罗武学博杂,却瞧不出严晓星施展的是何种剑法。
那白衣人甫才倒地,窗外电闪般先後疾射两白衣人,目光森冷,面色阴沉,令人不寒而栗。严晓星鼻中冷哼一声,一剑击出,寒芒电奔,迅疾凌厉,刺中一白衣人左胸,噗的一声,如击败革,只觉手腕微麻。白衣人如受千斤重击,身形踉跄不稳,倒退了一步,目中闪掠出一抹惊骇神光。
严晓星已知来人练有一身混元气功,浑身刀剑不入,忽察觉另一白衣人似欲向冯杏兰猝击,大喝一声,左掌往那白衣人劈去。白衣人顿感红光眩目,一片奇焚奇热扑向面门,心神大骇,闪避不及,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嗥,仰面倒地。
另一白衣人不禁胆寒魂飞,做梦也未有想到遇上了棘手强敌,右手迅疾探囊,欲施展绝毒暗器。他快,严晓星比他更快,五指倏如电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白衣人右手曲池穴,神力一拧,喀嚓声响,一条右臂生生被拧断,血涌如注。严晓星右腿飞踢在白衣人气海穴上,只见白衣人眼耳口鼻内冒出鲜血,气绝毙命。冯杏兰萍儿目露惊喜之色,严晓星探手窗外一望,暗道不好,急从怀中取出一方蒙面纱巾紮住面目,穿窗而出。
逍遥大岁冯叔康正与一白衣蒙面老叟蓄势对峙,相距约莫一丈远近。环周身外七白衣人各立方位,布设奇门防冯叔康遁逃。那陶胜三屹立在一株参天古木下,似好整以暇,隔岸观火,但他耳目聪灵,忽感身後衣袂带风之声,心中一惊,蓦然回顾,只见一具黑衣蒙面人,脑中闪出神木令传人,迅疾打出一蓬毒针,似一片白雾般罩向黑衣人面门,趁机一鹤冲天飞起。
严晓星微哼一声,右掌疾扬,红光一闪,毒针遇上炽热如火的掌罡,丝丝融化为一片轻烟,那陶胜三已逃得无影无踪。黑衣人略一沉吟,不愿追赶陶胜三,只听白衣蒙面老者阴恻图冷笑道:「冯老师,望你三思而行,以免後悔莫及。」说时,蒙面巾露出两只目孔内逼射出两道异样神光。
冯叔康不答,只觉对方异样眼神使他心旌猛摇,自己欲避开而不能,渐渐自己真气无法复聚,不禁心神凛骇。黑衣人瞧出冯叔康身陷危境,丹田奔放一声暴雷似地大喝,身形电射扑去。那布设奇门七白衣人奇快阻截,不容黑衣人扑入阵中,黑衣人又掌一分,叭叭两声印实在两白衣人胸前,嗥声未出,已自横屍倒地。黑衣人借势一跃,已落在白衣蒙面老者之後。冯叔康闻得一声炸耳大喝,如梦方醒,精神一振,真力复聚,双掌一式「移山撼岳」推了出去。
白衣蒙面老者怒喝一声道:「找死。」双掌迎出,硬接一击。却不料黑衣人已欺在身後,白衣蒙面老者似背後生了眼睛,身形倏地冲天而起,喉中发出一声清澈长啸。四白衣匪徒亦纷纷穿空,去势如电,啸声仍自袅袅夜空,身形如鸟远去无踪。
冯叔康目光炯炯逼射在黑衣人身上,道:「尊驾是何来历?」
楼上突飞下冯杏兰萍儿两条娇俏身影,冯杏兰道:「爹,您老人家与他须臾之别就不认得了麽?」
冯叔康不禁一怔,恍然大悟,哦了声道:「你莫非是星儿。」黑衣人揭下蒙面乌巾,正是那严晓星。
冯叔康长叹一声道:「为父在武林中久享威望,武功精奇,黑白两道无不畏惧三分,今宵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白衣老邪似精擅移魂慑魄魔法,目光一接,只觉神智不定,如非是星儿施展佛门绝学狮子吼,为父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冯杏兰诧道:「爹带来的十八金刚怎麽一个不见,凶邪侵入丝毫未闻传警。」
冯叔康道:「为父遣他们追踪屠三山去了,一时托大,才有此失。」
冯杏兰道:「尽遣而出一个不留麽?」
冯叔康道:「为父留下四个……」说着神色一变。
严晓星道:「义父不必去察视了,他们俱已惨遭毒手,是孩儿一掌之失,致令陶胜三遁去。」
冯叔康目迸怒光道:「陶胜三真的来了麽?日後遇上,为父定要将他碎屍万段。」
严晓星道:「白衣老者为何而来?」
冯叔康冷笑道:「他坚指为父吞没屠三山那幅藏珍图,逼令献出。」
严晓星眉头浓皱,太息一声道:「义父恐日後永无宁日了。」
冯杏兰道:「爹,楼上尚留有三具屍体,您老帮忙收拾了吧。」
冯叔康目露惊容道:「陶胜三委实心术险恶,竟唆使凶邪意欲掳囚兰儿挟制为人质。那三匪徒为河不留一个活口?」
萍儿忽道:「三匪徒均是严公子所制住,均留下活口,但他们自绝而死,以免泄漏秘密。」冯叔康面如凝霜,似沉思作重大的决定。
冯杏兰柔声道:「爹在想什麽?」目光望着严晓星突转身而去的後影。
冯叔康长叹一声道:「为父这多年来的修心养性,已不复当日刚愎自负,动辄辣手伤人的习气,不料一念仁慈却险遭不测。」
冯杏兰道:「那白衣凶人爹可忖出他真正来历?」
冯叔康摇首答道:「不知,武林之事诡诈万端,鱼龙变幻,谅久隐世外高人凶邪均纷纷参与这场江湖是非中,怎不令为父忧虑。」言下忧形於色。
冯杏兰知其父为惧屠三山失窃藏珍图遭嫁祸之罪罹受无妄之灾,方才白衣凶邪便可明证,日後无疑必接踵而至,劝慰无方,不禁默然。萍儿盈盈一笑道:「主人不心忧心,谅严公子自有良策。」
冯叔康道:「你如何知之?」
萍儿道:「严公子匆匆离去不就是为此麽?」
冯叔康见萍儿黠慧刁钻,善度人心意,微笑道:「但愿如此,兰儿,为父送你上楼安睡吧。」

旭日高昇,秋高气爽。一条身影疾逾飞鸟般掠入冯叔康所居之大宅园中,头戴宽簪范阳毡笠,笠沿遮覆眉眼,只可瞧见三绺花白长须。此人双足沾地,忽闻冷冷语声道:「何方好朋友驾临,请示姓名来历?」
只闻来人朗声道:「冯兄,岁月如流,一别多年,谅已不识小弟了。」话声中,冯叔康已疾逾闪电般从一株树後掠出,落在来人身前不远,闻言面露惊愕之色,目光炯炯逼视来人。来人一整帽沿,显露貌像。
冯叔康面露诧容道:「尊驾莫非就是……伏建龙兄。」
伏建龙呵呵大笑道:「究竟冯兄目光如电,小弟虽然易容,却仍被冯兄瞧出。」
冯叔康微微一笑道:「伏兄来访,必有所为,请入内畅叙。」说着把臂同行,入得大厅後落座。
伏建龙咳了一声道:「今晨小弟在龙游风闻铁掌追魂屠三山携有一幅藏珍图在樟树客栈内失窃,屠三山嫁祸於冯兄,其实仍在屠三山手中,一夜之间,传说逆转,其中大有文章,是以小弟登门造访请问其故。」
冯叔康闻之知严晓星在龙游已作了一个安排,哈哈高声朗笑道:「事实上冯某未见过那藏珍图,不想屠三山竟嫁祸於冯某,他自己亦在此处作客,冯某再聪明亦猜不出屠三山暗中弄鬼。」
伏建龙面色微变道:「屠三山如今何在?」
冯叔康冷笑道:「屠三山父子昨日不告而别,冯某已遣人追踪而去。」
伏建龙不禁一怔,道:「屠三山定是赶往与丰都双判会晤,小弟追寻丰都双判不是一日了,望冯兄一有丰都双判下落,可否告知小弟。」
冯叔康目注了伏建龙一眼,道:「伏兄与丰都双判有不解之仇麽?」
伏建龙面色铁青,冷笑道:「冯兄难道并无耳闻太极剑客赵振藩及紫霞庄主严天梁惨死之事麽?两人之死与丰都双判大有关系。」
冯叔康皱眉答道:「冯某虽有耳闻,只知梗概,不知其详,伏兄可否说个明白。」
伏建龙长叹一声道:「多年前太极剑客赵振藩受严天梁之托,携带一册武功秘笈送与小弟,秘笈内均为藏文,因小弟习艺久居康藏,谙习藏文,恳代译为汉文,怎奈赵振藩甫一到达小弟寓所,却引来十数蒙面凶邪,非但赵振藩身遭惨死,小弟亦身遭重伤,拚死逃出重围……」
冯叔康面色凝重道:「那秘笈呢?」
伏建龙道:「不言而知为群邪从赵振藩身旁劫去。」
冯叔康略一沉吟道:「伏兄知赵振藩带来武功秘笈麽?」
伏建龙道:「当时不知,只道赵振藩树下强敌,奔来寒舍求助,是以小弟待伤势平愈後,四出查访,到得紫霞庄後才知真情。」
冯叔康诧道:「既然那武功秘笈凶邪已然得手,为何尚不敢放过严天梁?」
伏建龙目露黯然神伤之色,道:「问题症结就在此处了,小弟离开紫霞庄後,便追觅当年杀害赵振藩群邪究竟是些什麽人,天涯奔波,耗费数载岁月,依然找不出一丝蛛丝马迹,三年前严天梁遭惨死,与当年赵振藩之死如出一辙……」
冯叔康接道:「不言而知同是杀害赵振藩那些人。」
伏建龙点点头,长叹一声道:「就在严天梁死後不久,小弟忽得知一点讯息,当年围袭赵振藩群邪中荆州一霸巢汝雄亦在其内,是以小弟为故友复仇,将巢汝雄满门老幼连根诛绝。」
冯叔康暗暗惊异伏建龙太过心狠手辣,罪不及孥,血洗满门有伤天和,不禁皱眉道:「伏兄何以不留巢汝雄活口?」
伏建龙冷冷一笑道:「小弟虽愚也不至如此,巢汝雄至死不屈,坚不吐露当年联手猝袭赵振藩群邪姓名来历,只说出群邪虽然得手武功秘笈,但旋及不翼而飞。」
冯叔康惊诧道:「被偷去了麽?」
「正是。」伏建龙颔首道:「群邪商议之下,断定如非偷天二鼠所为,必是严天梁命偷天二鼠下手窃去,是以严天梁种下杀身之祸。」
冯叔康面色微变道:「究竟严天梁有无其事,冯某猜测严天梁为人方正,绝不会如此行事,怎可为了保全一册武功秘笈重行取回断送至友性命。」
伏建龙苦笑道:「小弟也是如此想法,三年来小弟仍在追查严天梁致死之因及杀害赵振藩严天梁之人,直至如今,小弟已探出半数群邪姓名,但严天梁死因尚未能查明,每念及此,不免愧对徐严二友。」
冯叔康正欲道出严天梁後人在此,忽见厅外走进一个俊美如玉青衣少年。伏建龙目睹青衣少年,不禁一呆惊诧道:「你莫非是严贤侄?」
少年正是严晓星,认出是伏建龙,面露惊喜之色道:「伏伯父麽?小侄自伯父离去之後,久久不见伯父返回,小侄心中郁闷异常,动念遨游江湖,遍访名师,承蒙恩师不弃,收归门下。」说着望了冯叔康一眼。
冯叔康知严晓星必有用意,呵呵大笑道:「冯某不但收他为徒,而且拜在冯某名下为螟蛉义子。」
伏建龙满怀欣悦道:「此子的根骨秉赋无一不佳,冯兄一身绝学幸得传人,可喜可贺。」
严晓星忽道:「宅外不时常隐现有可疑人物,来意不明,亟似追踪伏伯父而来,伏伯父须谨防暗袭。」
伏建龙神色一变,道:「伏某不能为冯兄贤侄带来危难,待伏某将他们引开。」倏地立起,疾闪而出。
冯叔康道:「星儿为何不曾说起你曾在伏建龙府中寄身暂住?」
严晓星答道:「此中尚有难言之隐,伏伯父见得孩儿似极为震骇,但强自抑制住。」
冯叔康诧道:「星儿难道对伏建龙存有疑虑麽?」
严晓星道:「不错,巢汝雄满门被杀之时,伏建龙本人未去荆州,身在河北大名。」
冯叔康诧道:「你怎麽确知?」
严晓星道:「孩儿亦在大名。」
冯叔康大感惊异,面色沉肃道:「如此说来,伏建龙确有可疑了。」
严晓星道:「事实真像未明之前,义父不妨虚与委蛇。」
冯叔康点点首道:「这是当然,方才你说宅外可疑人物频频隐现是真的麽?」
严晓星道:「句句是真。」
蓦地,天外忽送来一声清澈长啸。严晓星一闪而出,循声扑去,宅外溪畔乾坤八掌伏建龙被六个面目森冷的黑衣老者围住。只听伏建龙冷笑道:「老朽与诸位素昧平生,六位是否有意寻仇,抑或无事生非?」
其中一面色黧黑老者手中长剑一振,洒出一溜飞芒,阴恻恻答道:「尊驾无须唠叨,我等只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凡事必有因,既是奉命而来,六位知老朽是谁麽?」
那老者答道:「凡是进入此宅复出之人,奉命阻截不得任意离去。」
「奉何人所命?」
「见面就知。」
伏建龙大怒,疾伸右掌,迅如电光石火劈去。老者倏的一剑刺向来掌掌心,冷笑道:「你这麽找死。」剑劲破空锐啸。
剑尖戮在伏建龙掌心,笃的一声,如中金铁,老者只觉虎口如裂,灼热奇痛,半臂发麻,情知不妙。只觉伏建龙右掌顺水推舟压下,碰的一声,老者身形如离弦之弩般震飞了出去,带出一声嗥叫,摔在地上,嘴中狂喷鲜血,脏腑迸裂而死。其余五黑衣老者见状不禁骇然变色,五支长剑疾如骤雨狂风向伏建龙抢攻而去。剑式看来似乱无章法,但伏建龙目光锐厉,瞧出各人彼此都配合成一式极毒辣的剑招,沉猛如山。伏建龙心头暗暗一震,丝毫不敢大意,双掌一错,震开漫空掌影攻出。风声呼啸如雷,剑芒划空眩目,砂飞尘涌,威势骇人之极。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五黑衣老者剑势配合得更凌厉凶猛。伏建龙掌力如山,频频冷笑,欲寻出剑势破隙击毙一人,剑势减弱,可不攻而破。
蓦地,一声冷喝声传来道:「住手。」五黑衣老者剑势疾收,倏地飘开丈外,只见白影一闪。
白衣蒙面老者阻在乾坤八掌伏建龙身前,冷笑道:「尊驾好毒辣的掌法。」
伏建龙沉声道:「咎由自取,怨不得老朽。」
白衣蒙面老者闻言怔得一怔,道:「这也怪不得在下,谁教尊驾来自冯叔康所居之处。」
伏建龙诧道:「这却是为何?」
白衣蒙面老者道:「因冯叔康窃得一幅骊龙谷藏珍图。」
伏建龙道:「与老朽何干?」
白衣蒙面老者答道:「恐冯叔康托尊驾携出宅外。」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阁下大错忒错,此图为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冯叔康怎可放心托老朽带出?何况此实为屠三山嫁祸之举,其实已为屠三山父子密藏身旁远遁而去。」
白衣蒙面老者道:「此事在下已有耳闻,但冯叔康久假此宅迟迟未曾离去,未免令人起疑。」
伏建龙道:「那是阁下多疑,冯叔康为了其女罹疾未癒,是以迟不离去……」话声一顿,冷冷一笑道:「阁下为何不敢侵入此宅雷池一步。」
白衣老者面上一热,沉叹了一声道:「尊驾错了,在下并非此行之主,亦是听命於咱们令主,怎能违命行事。」
伏建龙面色一惊,道:「敢问阁下令主姓名来历?」
白衣蒙面微微一笑道:「尊驾不问也罢,就是在下亦茫然无知。」
伏建龙冷冷一笑道:「老朽不愿多费唇舌,身有要事待办,无暇与汝等纠缠。」身形倏地穿空腾起,去势如飞,瞬眼已落在十数丈外。
五黑衣老者面色一变,欲待追出。白衣蒙面老者伸手一拦,道:「如此人之言不实,他绝逃不了。」说着目光凝望林中大宅一眼,略一沉吟,转身率领五人隐去。
密叶丛中人影疾闪,现出冯叔康严晓星两人,严晓星微微一笑道:「义父,你瞧出其中蹊跷没有?」
冯叔康不禁一怔,道:「什麽蹊跷?」
严晓星道:「他们在做戏。」
「甚麽?」冯叔康摇首道:「这话为父不信。」
严晓星道:「不牺牲一人性命无法取信於义父,留弃一具屍体便可明证,伏建龙明知义父暗随身後窥察於他,是以假戏真做,不过死者及五黑衣老者至今仍在梦中。」
冯叔康皱了皱眉,道:「那麽白衣蒙面老贼口中所说令主是否就是伏建龙?」
严晓星摇首答道:「无法确言,但伏建龙可能便是其中首脑之一。」沉着略一思忖,接道:「倘不出所料,伏建龙此刻必还隐在近侧察视我等动静,他以诈来我等亦以诡往取信於他,孩儿立即前往龙游城内,伏建龙定然暗随孩儿之後重返此处。」
冯叔康颔首道:「速去速回,免为父悬念。」身影一闪即杳。
严晓星四顾了一眼,飘然向龙游走去,身法宛如行云流水,似缓实速,片刻时分,他已走入县城大街,迳自走向一家药肆,向店夥口授药方笔录而下,照方抓药。抓好药後,毫未停留迳自回转大宅而去。冯杏兰与萍儿凭栏凝望,只见严晓星身影隐现在园径中,不由胸中一块大石放下来,冯杏兰玉靥绽出如花笑容。
萍儿道:「小姐,严公子他日为探觅父仇,行道江湖时,小姐如何舍得分离放心得下。」
冯杏兰霞飞双靥,嗔道:「死丫头,船到桥头自然直,要你烦心做甚麽?」
只听楼下传来严晓星清朗语声道:「萍姑娘。」
萍儿娇笑道:「严公子呼唤婢子,不知有何吩咐,小姐,婢子去去就来。」
严晓星见萍儿下得楼来,便将检来一副药递与萍儿,嘱其煎送冯杏兰服下,说着转身向正宅大厅走去。冯叔康坐在厅内一把兽皮交椅上沉思,目睹严晓星进入,面泛愉悦笑容道:「你回来了。」
严晓星忙打了一眼色,道:「孩儿去县城抓来一副药,已命萍儿煎水,兰姐两三日内谅可平愈。」
冯叔康长叹一声道:「辛苦你了,兰儿非服用雪莲实无法根除宿疾。」
严晓星道:「义父不必烦虑,皇天必不负苦心人,终必求得一粒雪莲实。」
忽闻厅外传来伏建龙语声道:「冯兄,小弟去而复还,如冯兄不嫌冒渎,可否容小弟晋见麽?」
冯叔康宏声大笑道:「伏贤弟太拘泥俗礼了,冯某客居在此孤寂落寞,并无所图,有何不可?」说着人已起立趋前相迎。
乾坤八掌伏建龙满面堆笑疾步如风迈入大厅,道:「贤契果然说得不错,确有不知来历凶邪在宅外阻截老朽,被老朽用重手法击毙一人,想必两位已发现那具屍体。」
冯叔康颔首道:「冯某两人已瞧见伏贤弟对敌情形,因深知贤弟武功才智卓绝无伦,冯某出手未免多余。」
三人落座後,伏建龙喟然太息道:「那白衣老贼口中所说令主不知是何来历,小弟去龙游查探了一番,云集龙游黑白两道群雄已纷纷散去大半,无疑均追踪屠三山父子而去,唉!屠三山及丰都双判持有的两幅藏珍图将在武林中掀起一场弥天浩劫。」
冯叔康亦长叹一声道:「冯某昔年封刀退隐时,已誓言绝意江湖,不想为了爱女宿疾及屠三山移祸江东之计,又要重出江湖,出尔反尔恐贻话柄。」
伏建龙捋须笑道:「严贤侄谅已尽得冯兄绝艺,有道是青出於蓝胜於蓝,冯兄大可不必重出江湖。」
冯叔康笑道:「知徒莫若师,冯某虽不惜倾囊相授,但他火候仍嫌不足,不过星儿大仇在身不可不报,代为师之劳未尝不可。」
伏建龙道:「冯兄提及,小弟几乎忘怀了,当年杀害太极剑客赵振藩凶邪,小弟已侦明多半……」说着取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纸笺,接道:「俱已写明在纸,贤侄可按址找上前去,但宜谨慎行事,不可错杀一人,否则冤冤相报,何时可了。」
严晓星接过仔细详阅了一遍,目露感激之色道:「伯父之德无可答报,但先父必感恩於九泉之下。」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贤侄说哪里话来,老朽理应尽心尽力,无奈主凶诡诈如狐,这多年来一无所悉,未免愧对良友。」
冯叔康道:「星儿你去吩咐厨下命送上几样下酒好菜,接待你伯父。」严晓星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伏建龙与冯叔康均是武林巨擘,均思在欢宴酒叙中套出对方一丝隐秘,怎奈双方都是年老成精,滑溜异常,无论旁敲侧击俱为对方极巧妙地移去。两人费尽心机,均无所得,严晓星在旁陪侍,只默默倾听而已。晚霞灿烂,雁鸣长空之际,伏建龙突推杯立起道:「小弟尚有一个约会,歉不能久留,严贤侄,日後江湖道上咱们再行相见吧。」
严晓星道:「小侄恭送。」
伏建龙颔首道:「千里送君终须别,贤侄仅送至宅外吧。」说着向冯叔康抱拳致谢。
冯叔康笑道:「冯某不留你了,你我或有重逢之日,伏贤弟珍重。」送至厅门作别。
伏建龙与严晓星并肩行去,一跨出宅外,伏建龙道:「贤侄未再去过大名府吧?」
此问显得太过突然,严晓星不由一愕,摇首答道:「小侄未曾回过大名。」
伏建龙目露黯淡之色,道:「老朽与贤侄不同,归隐大名多年,对那宅院有着一种深厚的感情,三年来老朽曾悄悄地去过两次。」
严晓星道:「对小侄来说却是陌生得很,如今小侄倘须重回大名,恐庭院依旧,人面已非了。」
伏建龙道:「大名旧宅老朽已换了一些新人,照应老朽在大名所置产业生利等事。」严晓星淡淡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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