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踏莎行(全本)-30
【第七部】【第三十三章】身世已明
「第三十三章」身世已明
夕阳衔山,四山云起,魏醉白换上一袭极薄的天青纺绸长衫飘然下得罗浮宫。行至日观峰一处峭壁悬崖下,忽闻一声低喝道:「魏贤弟意欲何往?」一条身形疾闪而出,现出无极帮主。
魏醉白突低声道:「帮主只一人麽?不可丝毫走漏风声。」
无极帮主道:「此处无虞,本门伏桩均远在数十丈外。」
魏醉白目光四巡了一眼,遁:「小弟下山还不是为了徐红芍,与宫主密议之下,除了移祸江东,别无善策。」
无极帮主微微颔首道:「此事何须贤弟亲自一行,只命几个精明机智弟兄散布流言就成。」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帮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神木尊者传人及武林群雄是何等人物,能不查明谣言来源麽?」
无极帮主不禁语塞,目光打量魏醉白通身上下,道:「贤弟如身怀藏珍图,老朽不胜忧虑。」
魏醉白不禁哈哈一笑,低声道:「图已藏在罗浮宫中秘处,帮主放心,小弟虽愚亦不为也。」
无极帮主目光锐利,察觉出魏醉白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纺衫,内无藏物,笑道:「这老朽就放心了,望贤弟早去早回。」
魏醉白双拳一抱道:「四更必返。」猛一长身,疾如星泻掠下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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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三更时分,南天门下突腾起一声清澈长啸,声播云霄,四山鸣应。
蓦地——天际遥处又送出一声长啸,接着啸声四起,此应彼和,不言而知,山外武林群雄已大举侵袭。在空中突又多处旗花,爆出满空流焰,眩目异彩,无极帮传讯告警。百丈崖下,古木参天,结柯连枝,森郁蔽空,无极帮主偕同四名能手屹立在林内微现不安神色。
忽见一条黑影疾掠入林,禀道:「启禀帮主,武林群雄侵袭本门,但一接即退,形踪飘忽,志在扰乱本门,并无伤亡情事。」
无极帮主沉声道:「再探。」那人飞掠出林而去。
突闻身後起了一声阴沉的冷笑道:「帮主别来无恙」无极帮主不禁心神巨震,骇然四顾,只见五丈开外站着一个蒙面少年。
无极帮高手不禁失声惊呼道:「神木尊者传人。」一霎那间杀气弥漫,寒气逼人。
无极帮主见蒙面少年只身一人,胆气立壮,冷笑道:「阁下侵扰本门意欲何为?」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答道:「向贵门主索赠藏珍图,可否劳驾领路一行。」
无极帮主怒道:「阁下无中生有,本门那有什麽藏珍图,江湖谣言人人殊,阁下轻信传言,妄启干戈,只恐有损神木尊者令誉。」
蒙面少年冷笑道:「这话应由贵门主答覆,尊驾岂可,越俎代庖。」语气森寒凌人。话音甫落,激怒了四名无极帮高手,一声大喝,抢身飞扑而出分四象方位,刃若雷霆虹飞递出。蒙面少年冷笑一声,先发制人,右臂疾伸,臂随身转划了一个圆弧。
无极帮主不禁一愕,暗道:「这是什麽武功。」
蓦地——刀光倏敛,四人顿时呆若木鸡,扬臂作势,刀刃仍然握在手中。须臾,只见四人面露惊悸痛苦之色,同时张口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躯自腰腹之间断成两截,栽扑在地。无极帮主见状,震骇已极,厉声道:「阁下出手太以辣毒。」
蒙面少年微笑道:「帮主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四人合手疾攻,在下能不还手麽?须知在下这无形剑气不发则已,一出手不死即伤。」
无极帮主吃惊道:「原来是无形剑气。」不由胆寒,太息一声道:「阁下真要去见敝门主麽?其实藏珍图未落在本门手中,而是落在徐红芍手上。」
「徐红芍。」蒙面少年诧道:「徐红芍是何来历,在下并未听说过有此人。」
无极帮主道:「阁下知否那黄衫人来历?」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声道:「黄衫人被在下困在先天奇门内,不料被他逃去,黄衫人与徐红芍是何渊源?」
无极帮主笑道:「黄衫人乃奉徐红芍之命,以无形奇毒暗暗制住武林群雄,用来迫使阁下让步,自动献出藏珍图换取武林群雄性命,那知天不从人愿,一番图谋俱付之流水。」
蒙面少年沉吟须臾,颔首道:「此话倒诚然可信,不过据在下耳闻,贵门已擒住了黄衫人,内中必有图谋,看来贵门主与徐红芍乃一条道上人物,同气相除,如不亟谋阻止,恐荼毒无穷。」
无极帮主摇首道:「阁下之言差矣,徐红芍下书意欲明晚与敝门主相晤,敝门主与她冰炭不相容,有何图谋可言。」
蒙面少年不禁大笑道:「在下并非三岁儿童,徐红芍既然取得藏珍图,还又何须用函邀贵门主晤面,既形若水火更无所求,帮主恐无法以自圆其说。」
无极帮主厉声道:「老朽句句实言,见信与否,悉凭阁下。」
蒙面少年右臂疾伸,虚拍而出。无极帮主见状不禁胆寒,两足一顿,倏地潜龙冲天拔起,穿入浓枝密叶中。蒙面少年哈哈大笑道:「帮主,你跑得了吗?在下已在此四外布伏先天奇门,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尚不失为英雄气度。」
无极帮主心中暗惊,忖道:「老夫不可妄动,候至天明,察看他那布设奇门方位,俟机逸去。」其实只有蒙面少年一人而已,倚仗先声夺人,使无极帮主畏首畏尾不敢妄动。山谷中长啸仍随风飘传,此起彼落,刺耳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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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宫得知武林群雄大举攻山,均皆惶惶不宁,萧凤见瑶池宫主闭门不出,无所动静,按耐不住,敲击房门,唤道:「宫主,属下有事要禀明。」
瑶池宫主启门走出,面寒如冰,冷笑道:「武林群雄侵扰本山我早知情了,还有什麽要事?」
萧凤道;「宫主闭门不出,人心惶惶……」
瑶池宫主叱道:「群雄侵扰不过虚声恫吓而已,我已命魏香主下山探听虚实,谅不久必回。」
只见一少女飞掠而至,禀道:「魏香主返山。」
瑶池宫主大喜道:「说我有请。」
说时,魏醉白已满面含笑,飘然走入,目光巡视宫中能手一眼,道:「神木尊者传人虽年岁轻轻,却行事异常谨慎,在未稳操胜算之前,绝不孤注一掷,今晚志在骚扰而已,诸位请各返原处,毋须惊惶,宫主自有妙计退敌。」
罗浮宫能手闻言纷纷散去,仅萧凤一人留住不走,道:「宫主,真如魏香主之言麽?」
瑶池宫主道:「不错,眼前本门劲敌并非神木尊者传人,而是黄衫客身後那位人物,醉白,黄衫人应如何处置?」
魏醉白道:「悉依原定之计行事。」
瑶池宫主道:「萧凤,你去把黄衫人带来。」萧凤闻言转身快步离去。
魏醉白以传声之法与瑶池宫主密语。瑶池宫主心中甚是欢愉,但禁不住又泛出淡淡哀愁迷惘,暗中发出一声长叹。魏醉白知瑶池宫主心情,无法知晓自己真正来历,虽推心置腹,却渗有一丝勉强无可奈何心意在内,更心悬藏珍图落在徐红芍手中,不知何时可珠还合浦,此乃人之常情,自属难免。只见萧凤挟着黄衫人疾掠而来。魏醉白走了过去,伸掌拍开黄衫人受制穴道。
黄衫人一跃而起,满面怒容,冷笑道:「此是贵门待客之道麽?」
魏醉白微笑道:「尊驾请勿激动,能在罗浮宫活着回去的尊驾还是第一人。」说时在瑶池宫主手中接过一封密缄,递与黄衫人,又道:「此乃敝门主亲笔手书,看了自然明白。」黄衫人接过,望了一眼,放置怀中,双眉突轩扬上剔,目中精芒逼射。
魏醉白忙笑道:「尊驾此刻心情,自然难受,但却是无可奈何之事……」说时手中托着一颗黑色丹药,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已在尊驾身上下了禁制,行动无碍,却不能与人动手拚搏,否则必肝脏寸裂,口喷黑血毙命,两个时辰尊驾服下此药可解。」
黄衫人闻言面色大变,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傲然一笑道:「阁下之赐终身难忘。」言毕转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瑶池宫主道:「萧凤送他下山。」萧凤闻声倏地腾身跃起,与黄衫人一前一後身形杳失殿外。
瑶池宫主忽然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醉白,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转身走去。
她已换了装束,翠衣罗袖,秀发飘飘,虽然面上以易容药物涂抹,貌仅中姿,却雍容华贵,端庄凝肃。魏醉白默默无声随着瑶池宫主走入书房。瑶池宫主回身冷冷说道:「今晚武林群雄侵扰本帮看来全是阁下一手策划,既定之计配合得严谨异常,不过这些均无关宏旨。」
魏醉白道:「宫主心中有何疑虑,只管直说。」
瑶池宫主道:「阁下是何来历虽无害於我,但一团阴影聚集心头,无法抹煞,真如芒刺在背,使我坐立不安。」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宫主真个要知道麽?」
瑶池宫主道:「不错。」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宫主请唤随身使唤的女婢进来。」
瑶池宫主道:「我已遣她们避开,真有此必要麽?」
「一件事情若无万全准备,稍有错失则祸患无穷。」瑶池宫主立即掠去室外,须臾领着一双美艳少女进入。
严晓星道:「传命下去,严加戒备防强敌潜入……」一双少女应了一声,即欲转离去。
「慢着。」魏醉白沉声道:「我行囊中尚有一包药,你们以无根水煎好,待在下调息运功後即须服用,不过无宣召不可惊扰,另备一份易容药物速速送来。」略一挥手一双女婢立即退出。
须臾——魏醉白目注瑶池宫主道:「在下严晓星。」
瑶池宫主不禁呆住,摇首不信道:「这不可能,阁下以魏醉白身随在我身旁时,途中也曾相遇严晓星。」
魏醉白笑道:「假魏醉白有二,那严晓星也无独有偶。」瑶池宫主闻言大愕,如置身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
一双美婢勿勿进入,送上易容药物,道:「香主,药已煎熬,尚有何事吩咐?」
魏醉白摆摆手道:「没你们事了。」二婢向魏醉白福了福退去。
魏醉自取过一面菱镜,对镜而坐,慢慢拭净脸上易容药物。瑶池宫主失声诧道:「果然是你。」
魏醉白道:「不错,在下严晓星。」
瑶池宫主目露奇光,忙道:「让我仔细地看看你。」伸臂把住严晓星双肩,明澈双眸凝视了半晌,突然面色一变,道:「你赶快恢复魏醉白形貌,快快快。」
一连三个快字,煞似千万火急,饶严晓星是聪明绝顶,也猜不出其中道理。但瑶池宫主之言,只觉无可拒绝,毫不思索,对镜易容恢复魏醉白貌相。只见瑶池宫主缓缓转过身去,双肩微微耸动。片刻之间,严晓星又变易成魏醉白,笑道:「宫主,在下己是魏醉白了。」
瑶池宫主身形不转,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严晓星听出瑶池宫主语言颤抖凄楚,心中大感疑诧,朗声道:「宫主你这是……」
瑶池宫主缓缓转过面来,竟是泪光满面,眼皮红肿。严晓星张大着眼,茫然不知瑶池宫主为何哭泣。瑶池宫主道:「我知道你心中是什麽想法,我不说,你至死也不明白。」
魏醉白点点头道:「在下正是这麽想。」
「你是六月初四午时生,现年十九岁。」
严晓星心神一惊,道:「不错,宫主为何知情?」
瑶池宫主凄然一笑道:「别人生下後,均有胎记,惟你独无,但在你隐处却长有一颗鲜明红痣。」
严晓星不禁呆住,暗道:「是呀,她如何能知道?」
瑶池宫主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星儿,我是你亲生母亲。」
魏醉白如闻晴天霹雳,惊得退了两步,道:「这话从何说起,在下有亲生母亲。」
「曹婷婷是麽?」
「不错。」
「她曾为你哺过一天乳麽?」
严晓星不禁一怔,道:「在下仗乳母养大。」
瑶池宫主冷冷一笑道:「你父严天梁一身武学不俗,他为何不传你武功,反送你至嘉陵石中泰处习艺,石中泰武功难望你父的项背,你知道为的是什麽?」严晓星茫然地摇摇头。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昔年有一位黑道人物天蜴星宣洛,武功极高,却名不显江湖……」
「为什麽?」
「因宣洛是神木尊者剑下漏网之鱼,自受剑後便潜隐世外,杜门不出,其实宣洛雄心仍在,只是尚惮忌神木尊者及寥寥几个武林奇人不敢露面而已。」
「看来宣洛是个不甘寂寞之辈。」
瑶池宫主望了严晓星一眼,道:「就是不甘寂寞,便种下了今日孽因,宣洛重振雄风,暗地里网罗了二十几名武林高手,名谓廿八宿,分在全国各处都大邑设立分堂,而由宣洛之子宣剑武总领其事。」提起宣剑武之名,瑶池宫主突面泛凄然之色。
严晓星暗道:「不知她尽提这无关痛痒之事则甚,难道宣剑武与我父结有深仇大怨?」
只听瑶池宫主接着说下去:「这廿八宿因奉宣洛严命,不敢明目张胆行恶,佯装伪善所以不显形迹,但武林之内从此多事,不时发生无头公案,武林侠义之士侦骑四出,令尊生性嫉恶如仇亦参与其事,却独来独往,落落寡合,在一双偶然碰巧中,令尊无意发现太原分堂牵涉一宗凶杀,只身独闯太原分堂,下手狠辣无比,十三名高手俱遭戮杀。」
严晓星冷笑道:「这是他们自取死之道,怎怨我父下手狠辣。」
瑶池宫主靥泛笑意,道:「谁说不是,令尊虽挑破太原分堂,却未探明个中隐秘,不知太原分堂系属受命何人。」
严晓星诧道:「我父尚未查明宣洛宣剑武父子实为匪酋麽?」
瑶池宫主点点头,叹息一声道:「自此以後,宣洛父子视你父不共戴天之仇,迫蹑你父之行踪,狙击暗害,是以你父亲遭险危,但均能转危为安。其後一两年,你父在江湖中名望越来越大,树怨也越多,宣剑武之爱女宣青苹亦艺出别师下山,江湖道上相遇徐红芍,曹婷婷,之後结成异姓姐妹……」
严晓星暗中一震,忖道:「曹婷婷不就是我母亲麽?」
瑶池宫主凝眸望了严晓星一眼,道:「那年秋天,天平红枫似火,醉人醒目,宣青苹三女结伴游赏天平与你父不期而遇,适吴中五虎与你父结怨寻仇,追踪而至,展开一场恶斗,宣青苹三女义助你父,歼灭吴中五虎及其翼党。」说着嫣然一笑,接道:「其时,你父翩翩年少,丰神如玉,三女芳心窃慕,暗中均生委身相许之感。」
严晓星诧道:「难道宣青苹不知我父与宣洛父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瑶池宫主道:「当时知道就好,後虽明白,但无法化解,又不能斩断情丝,遂致铸成大错,徐红芍曹婷婷始终不知内情,宣青苹苦於无法说出真像,人前佯作欢笑,暗中珠泪偷弹……」
严晓星道:「宣青苹如今何在?」
瑶池宫主凄然答道:「远在天边……」
严晓星神色一变,惊道:「宫主,你……」
瑶池宫主道:「不错,我就是宣青苹。」严晓星只觉脑中似一团乱麻,理解不开。
只听瑶池宫主道:「徐红芍、曹婷婷和我都爱上了你爹,久而久之,彼此难免心生芥蒂,只有我心中有说不出的苦,三年来,有我在暗中回护,你爹每次得以死里逃生,但仇恨却愈积愈深……」说着,瑶池宫主似沉浸着往事中,目光仰视在壁上悬一幅唐人墨绘山水,声如梦呓道:「那年春晚,你父受武林好友之托前往黄山绝顶采一本药草,殊不知那是我祖父宣洛诡计……」
「什麽诡计?」
「我祖父宣洛在关洛道上树了一批红镖,以辣毒手法重伤关中龙凤镖局局主镇天手郝凤超,你父与郝凤超乃忘年之交,闻讯赶来侦查红镖下落,并救治郝凤超伤势,我祖父乔装一走方郎中,毛遂自荐。郝凤超遍请名医,诊治罔效已是奄奄一息,其家人力主死马权作活马医,姑延我祖父试为一治,连处三方,竟大有起色。我祖父言须根治郝凤超伤势,非黄山绝顶一本「银芽草」不可,此草生在峭壁之上非有过人武功无法采取,你父乃自告奋勇,只身赶往黄山……」
严晓星诧道:「家父为何听信不实之言?」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此乃一极巧妙的圈套,事先经过一番周密筹划,天衣无缝,节节入扣,由不得你父不能不信,其时我在家中,发现我父宣剑武调集廿八宿星夜赶赴黄山,我惊觉有异,用旁敲侧击之法探出内倩,不禁大惊,悄悄离家,途中传讯你父数位好友驰援,我则邀约曹婷婷赶去,唉,那知竟晚了一步……」
严晓星道:「请问此话何解?」
瑶池宫主道:「你父到达黄山後已中重伏,拚斗了半天一夜,力诛七人,不幸中了迷阳神弹,尚自浴血苦拚,我与曹婷婷赶至,曹婷婷以声东击西之策,引开强敌,我将你父救至一处洞穴内。」说此忽面现红晕,接道:「你父已神智昏乱,浑身火烫,将我一把抱住,片刻露水,遂怀下身孕……」严晓星半信半疑,有心启齿询问疑点,却又不便,怔着两眼默然无语。
瑶池宫主眸中忽满含泪水,道,「曹婷婷赶回洞穴时,发现我与你父情状,又羞又怒,悄然退出洞外,本欲一怒离去,她本工於心计之人,转身暂避隐近处故作不知……」
严晓星略一沉吟道:「宣剑武等人就此干休不追踪家父麽?」
瑶池宫主长叹一声道:「你父数位好友亦兼程赶至展开了一场凶搏,廿八宿五去其四,先父宣剑武亦受重伤。」
严晓星闻之骇然猛震,忖道:「仇如海深,愈发难解了。」
瑶池宫主摇首叹息道:「你父在洞中熟睡,迷阳之毒已解,忽闻洞外传来曹婷婷语声唤我快出,我立即掠出洞外,曹婷婷即言群雄赶至强敌悉数就歼只一人逃出,却身受重伤,我闻之心中大惊,问那人是谁,曹婷婷说那人名宣剑武,父女情深,问明去踪即匆匆赶去,果然追上护着先父返回。祖父宣洛发觉我悄然离家大为震怒,及见护送先父返回便问其故,我诿言闻讯赶去黄山,不料途中无意遇上,祖父忧急之余,那有心情追问原委,岂知先父一月後便撒手尘寰。」
严晓星道:「令祖就此罢手不成。」
瑶池宫主冷笑道,「他老人家如罢手也不致有今日了。」话音略略一顿,面现愤激之色道:「就在先父安葬的前一日,曹婷婷忽前来拜祭,并背人与我相谈,谓父仇不可戴天,我今生绝不能与严天梁结成连理,最好斩断情缘,不然也须稍等两三年後再说。」
严晓星道:「此话宫主信得过麽?」
「我当时深觉她所说的委实合理合情,那知过不久,便发现月信不来,不由心中大为惊恐,曹婷婷忽又翩然而至,求计於她,她穷思苦索之下命我向祖父言志切亲仇,重上师门习成绝艺,血债血偿。果然祖父大为夸赞,立即允诺,遂与曹婷婷结伴离家,在一僻隐渔村赁屋而居待产,曹婷婷亦告别返家。」
严晓星目露诧疑之色道:「此中似有疑窦?」
瑶池宫主笑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曹婷婷尽可找机会杀害於我,她始终并无此意,你知道为什麽?」笑容凄凉,似充满无限悲哀。严晓星摇摇首。
瑶池宫主长叹一声道:「这是曹婷婷智计高人一筹之处,杀害於我反弄巧成拙,祖父宣洛头一个就不会放过她,别过我後,她迳自找上你父严天梁,哭诉为了相救你父洞穴已然失身,现已身怀六甲,你父信以为真,遂在曹府上完婚,因你父仇家太多,完婚之日仅寥寥数位至交亲友庆贺。你父当日豪情侠风,江湖为家,不耐久羁曹府,完婚半月後又自投身江湖。」
严晓星诧道:「我父自此以後,便未再返回曹府麽?」
瑶池宫主凄然一笑道:「半年後回去过一次,但曹婷婷末在家内,诿称她授业恩师身体不适,并有一封情意缠绵书信留交你父,其实曹婷婷在我身旁照料一切……」说着珠泪夺眶而出,接道:「生下我儿後不到三天,曹婷婷趁我睡熟之际,留书悄悄抱着我儿逃去,书中留言劝我无须为念,她会善待我儿,扶育成人,宣严二家仇如海深,无法化解,我儿在为娘身旁反蒙不利,唉,这封信言辞恳切,所叙利害俱是实情,不由不信。」
其後经过不言而知,严晓星忖道:「看来不是假的了。」
瑶池宫主道:「我儿右臀生下时有七粒珠形紫红胎记,不知现仍在否?」
严晓星忍不住高声唤了一声:「娘。」两臂一伸,将瑶池宫主抱住。
瑶池宫主珠泪断线般涌出,右手抚摸严晓星头顶,太息一声道:「为娘返归家中时,即耳闻曹婷婷已与你父完婚,当时为娘几愤不欲生,明白曹婷婷用心毒辣,但为娘转念一想,为了我儿又不得不苟延偷生。」
严晓星道:「这又为什麽?」
瑶池宫主道:「曹婷婷知道,彼此都有心病,却羞於无法宣泄出口,留得我儿在,宣洛虽欲暗算你父之心,为娘必会暗中维护,紫霞山庄数次得以转危为安,均乃为娘釜底抽薪所致。」
严晓星松开双臂,泪流满面道:「抚养恩情不可不报,如今曹婷婷何在?」
瑶池宫主道:「她死了,我一步来迟救援不及,只救下你父性命,那次焚毁紫霞山庄之後伤亡惨重,我祖父亦身受重伤,无法治癒,不到数年也就撒手尘寰了,你外曾祖父宣洛只认大仇已报,亦可含笑瞑目,只恨生平之志未遂,嘱为娘继承他老人家之志,殊不知为娘苦在心头,勉强应允。」
严晓星道:「所以娘创立无极门,为了继承外曾祖父之志。」
瑶池宫主摇摇首叹息一声道:「也不全是如此,在你外曾祖父未死之前,伏建龙羽毛已丰,他不知在何处得来一幅骊龙谷藏珍图,谓藏珍内有一匣圣药雪莲实可治癒你外曾祖父之伤,是为娘藏了私心,雪莲实亦可治癒你父,所以任他为所欲为,寻取另一幅藏珍图。」
严晓星诧道:「伏建龙既久存离叛之心,为何隐忍至今?」
瑶池宫主不禁展颜笑道:「孩子,说你聪明怎麽一时糊涂,你外曾祖父约束手下甚严,在每人身上均留有禁制,一年三节召集聚宴,暗中酒菜渗有解药,可保半年不发作,伏建龙亦是聪明绝顶之人,他何尝不明白,眼前佯装恭顺,其实他亟於图谋藏珍,自解禁制,习成旷绝武功便可叱吒风云,称霸武林了。」
严晓星点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向徐红芍手中讨回藏珍图了。」
瑶池宫主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未必如此容易,万一徐红芍为势所迫,将此图毁去,岂非一番心血俱付流水了。」
严晓星道:「娘不必颓丧,凡事尽其在我。」。
瑶池宫主道:「孩子,纵然能在徐红芍手中取回,另一幅藏珍图尚在神木尊者传人手中,未必能如所愿。」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劳娘烦忧……」
室内珠光突然一闪,暗而复明,瑶池宫主面色一变,低喝道:「有人来了。」伸手朝壁间暗钮一点,室门缓缓开启。
只听门外传来伏建龙语声道:「宫主,是否可容属下晋见?」
瑶池宫主面上倏涌一片严霜,凛然肃穆,道:「进来。」
伏建龙迈步走入,欠身施礼道:「风闻宫主将黄衫人纵之离去,不知是否属真?」
瑶池宫主冷冷一笑道:「你乃一帮之主,我命萧凤护送黄衫人下山,你那有不知之理,反来问我。」
伏建龙赧然一笑道:「属下被神木尊者传人所愚,困在林中,故而不知,属下亦不敢阻拦……」
瑶池宫主冷笑道:「那麽帮主进宫独问黄衫人何故?」
「擒虎容易纵虎难。」伏建龙道:「本门面临强敌,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怎能又加一劲敌?」
瑶池宫中鼻中冷哼一声道:「你那知我心意,我命魏醉白下山散布流言,谓藏珍图实在徐红芍手中,此无异置徐红芍成为众矢之的,纵黄衫人离去,暗示并无所惧,尚寄语她得手之藏珍图是假,所以我订下今晚泰庙之约,她不敢不来。」
「这是何故?」
「心为欲汨必有所争则灵智尽蔽。」
伏建龙乾咳了一声道:「这个属下自然明白,但属下心中有一事不明。」
瑶池宫主道:「你心中有何不明?」
伏建龙宏声道:「宫主当年与徐红芍曹婷婷谊如手足姐妹,後为何分道扬镳,视如仇敌?」
瑶池宫主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曹婷婷复委身严天梁,姐妹之情化为乌有,徐红芍亦不知何往,如今曹婷婷已死,还提他则甚?」
伏建龙道:「严天粱至死犹不明白仇家为先门主宣洛,曹婷婷既然明白,又与严天粱结成连理,为何讳而不言,其中大有蹊跷。」
瑶池宫主厉声叱道:「那是我事前与她约法三章之故。」
伏建龙微微一笑道:「属下亦因此明白严天梁何以能在数次凶险中转危为安了。」
魏醉白突冷笑道:「帮主你不嫌话问得太多了麽?」
伏建龙目中忽逼射凶光,道:「宫主一再严令不得加害於严晓星,岂可不谓曹婷婷姐妹情谊无存。」
瑶池宫主怒道:「你此话提他则甚?严天粱与我宣家有仇,与你无怨,如今严天梁曹婷婷已死,事过境迁,难道你尚欲斩草除根麽?」
伏建龙厉声道:「须知严晓星将属下视作血海大仇,属下岂可不闻不问。」
魏醉白大喝道:「伏建龙目无尊长,宜削去帮主之职并毁除一臂。」
瑶池宫主冷笑道:「醉白行刑。」伏建龙骇然变色,退後一步,倏地撤出肩後一柄厚背砍山刀,一道眩目光辉亮起,逼泛出一股逼人寒气。
瑶池宫主冷笑道:「你这几年武功精进不少,已将乾坤八掌融合在刀法中,为何不用来对付神木尊者传人?」
伏建龙淡淡一笑道:「非至生死关头,轻不展露,再者惟恐瞧出来历。」
严晓星朗声大笑道:「你真正来历,武林中人多已知情,为防激则生变,故佯装不知,只有你自己尚蒙在鼓里面罢了。」
伏建龙心神又是一震,厉声道:「你为何不与老朽明言。」
魏醉白微微一笑,撤出长剑,道:「帮主最好自断一臂,以免小弟作难。」
伏建龙一声大喝,钢刀出手,一招「乾坤六合」,刀势如山,雷霆万钧向魏醉白劈去。罡风罩袭三丈开外,使魏醉白无法闪避,伏建龙心辣手黑,存心要将翻醉白劈命刀下。瑶池宫主面色一变。只见魏醉白身影疾闪而杳,刀势万钧,拍的一声,明如镜片地面被砍破一丈远近裂口,火光直冒,地面震得一阵晃动。伏建龙心神猛骇,疾忙收招,只听背後生起一声冷笑,突感右肩一凉,一条臂膀离肩堕地,血涌如注。魏醉白身形从伏建龙身後现出,左手两指如电飞出,疾点了三处穴道,止住伏建龙右肩断处涌血,翻腕扯下伏建龙蒙面纱巾。
伏建龙面色惨厉,狞笑道:「魏醉白,老朽与你何怨何仇……」
魏醉白剑眉微剔,道:「亏你是一帮之主,你那手下倘或抗命不遵,目无法纪,将如何处置。」
伏建龙不禁嘿然无语,须臾长叹一声道:「你那武功不知源自何宗?」
魏醉白笑道:「宫主与在下久已察出帮主暗萌叛异之心,习练一项奇特武功用来克制帮主,今日果然得心应手。」
伏建龙目露黯然之色道:「如此说来,宫主早有杀老朽之心了,鸟尽杯藏,兔死狗烹,老朽悔之晚矣。」
魏醉白冷笑道:「你此时明白,尚不为晚。」瑶池宫主面色一变,击掌两声,掌声清脆但并无人奔来。
魏醉白道:「显然为伏建龙点穴制住,属下去瞧瞧。」快步如风掠出,须臾领着明霞六美艳侍婢来。
瑶池宫主道:「将此人囚住,听候发落,不可张扬外泄。」
伏建龙面色一变,张口欲言,魏醉白已两指如风飞出点向喉结穴,立时噤不能出声。两女挟持伏建龙,带起如飞奔去。魏醉白低声道:「娘,我们未取回徐红芍手中的藏珍图,须防着一点。」
瑶池宫主道:「你是说明霞她们麽?」
魏醉白点点头,道:「我等迄今未查明徐红芍卧底罗浮宫内应究竟有多少。」
瑶池宫主略一沉吟,颔首道:「这倒不可不防。」身形一跃腾起,望明霞六女身後赶去。魏醉白双肩一振,穿向罗浮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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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人离了罗浮宫,只因功夫暂失,步履维艰到达东岳山麓,已是气喘心浮,汗透重衣。只听身後萧凤响起语声道:「朋友,老身恕不恭送了。」
黄衫人旋身目泛怒光,冷笑道:「相送本是多余,在下不领这份盛情。」
萧凤哈哈大笑道:「谁要你领老婆子这份情意,但愿朋友途中无事。」舒掌现出一颗黑色丹药,接着道:「此药可恢复朋友武功,拿去服下吧。」
黄衫人目注了萧凤一眼。伸手取过吞在口内,面色冷漠慢慢转身走去。只见黄衫人走出三里开外,步法忽变疾,转入一处葱郁树林中。蓦闻徐红芍语声道:「你回来了。」
黄衫人面色一凛,直趋入内,但见一块如茵草地上徐红芍盘膝而坐。徐红芍冷冷说道:「你见着了瑶池宫主麽?」黄衫人禀明经过详情。
徐红芍凝神听完,秀眉微微一皱,道:「你知她为何不敢杀你?」
黄衫人面现茫然之色,道:「属下不知。」
「她有回信麽?」黄衫人立时取出。
徐红芍拆阅反覆思量,鼻中发出一声轻哼道:「她倒冷静得很。」黄衫人嘴唇动了一动,欲言又止。
徐红芍望了黄衫人一眼;道:「你有话想问麽?」
黄衫人道:「属下不明其中原因,无法请问。」
徐红芍冷冷一笑道:「既成事实,亦不必隐瞒,我命你发函与瑶池宫主,即是为了察视无极门虚实动静,因为我已将她所藏的藏珍图盗来。」
黄衫人不由愕然瞪目,诧道:「怎麽,主母已将藏珍图盗来了。」
「不错。」
黄衫人嗫嚅答道:「属下认为主母如此做法似画蛇添足。」
「为什麽?」
黄衫人道:「瑶池宫主既不知情,尚蒙在鼓里,主母应向神木尊者传人下手,两图既得,藏珍无异探囊取物。」
徐红芍冷笑道:「我本来依照原定之计施为,怎奈你已弄巧成拙,藏珍图虽盗来,但犹未证实此图真伪,是以不得不改弦易辙。」
黄衫人不禁面上一热道:「如今怎能辨别真伪?」
徐红芍道:「瑶池宫主获悉被盗後,若此图是真,她表面佯装冷静,其实忧心如焚,必将风声传开,使群雄觅寻我等下落,覆函约定今晚三更在泰庙晤面。」
「那麽主母决定是否应约?」
「当然要去。」
「这岂非堕入瑶池宫主诡计,自投罗网。」
徐红芍冷笑道:「我虽愚亦不至此……」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调集人手最迟日落之前便可赶到,命他们布伏在泰庙周外,如武林群雄纷纷赶到,那就证实了此图是真,我立即中止此猩。」
黄衫人点点头道:「若然是假,主母将如何面对瑶池宫主?」
徐红芍淡淡一笑道:「我与她姐妹情深,谊为手足,谅她不敢与我为敌。」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徐红芍你算盘打得太如意了。」
徐红芍面色一变,叱道:「什麽人?」
林树隐处飘然走出白眉叟,一袭白袍,霜眉银须,红光满面,含笑道:「你虽在林外布设奇门遁甲,却难不倒老夫。」
徐红芍冷笑道:「凭你这老怪物未必能参悟我这正反六杀奇门。」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不错,六杀奇门倒有点鬼门道,老夫门下居然能察出阵式奥秘。」
徐红芍面色微变,道:「看来,你随身八卫也来了。」
白眉叟颔首道:「来了,你们两人此刻已无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徐红名冷笑道:「这倒未必,你怎知我姓名?」
白眉叟放声狂笑道:「老夫不但知你姓名,而且已知你来历底蕴。」说着目中精芒一闪,接道:「你不是百步毒母冷霜儿媳麽?」
徐红芍神色一变,道:「阁下既知我来历,不惧我施展无形奇毒麽?」
白眉叟面色一寒,沉声道:「老夫有备而来,何惧你无形奇毒,拿来。」
徐红芍淡淡一笑道:「拿什麽?」
「藏珍图。」白眉叟面色俱厉道:「徐红芍,识时务者是为俊杰,须知你无老夫之助,决无法取得雪莲实,用来救治你夫君身罹奇毒。」
徐红芍闻言不禁心神猛骇,却发出格格悦耳娇笑道:「可惜藏珍图不在我身上,何况阁下之言令人无法采信。」说着却向白眉叟身前慢慢逼去,纤纤玉指好整以暇般梳弄鬓边为风吹散乱发
白眉叟目露惊悸之色,不由自主地身形望後退去,大喝道:「站住。」
徐红芍格格娇笑道:「阁下有备无患,为何却惧我无形奇毒。」白眉叟不禁老脸一热。
黄衫人忽冷笑一声,右掌疾扬,只见数股寒芒宛如电奔投入林叶茂密中,身形随着扑出。寒芒发出,泥牛入海不见动静,黄衫人身在悬空,却如遇强阻倒跃而回。徐红芍低喝一声道:「不准妄自出手。」黄衫人一脸悻悻之色,後退数步。
徐红芍目注白眉叟一眼,道:「阁下如能取得神木尊者传人手中的那幅藏珍图,才能共商谋取藏珍之策。」说着喝道:「我们走。」转身与黄衫人先後掠出林去。
白眉叟冷笑道:「徐红芍,你走不了。」
两人已掠出七八丈外,徐红芍冷笑道:「阻我者死。」
眼前人影疾闪,一双黑衣蒙面老叟阻在徐红芍身前。徐红芍忽右手疾扬。一双蒙面老叟本能的心神微震,忙屏住呼吸,防徐红芍施展无形奇毒。百步毒母乃宇内首屈一指擅使奇毒之人,她那无形奇毒无色无味,防不胜防,徐红芍是百步毒母儿媳,深得真传,一双蒙面老叟虽是武林高人,事先已含有解毒圣药,却也不能不防。一双蒙面老叟只见徐红芍掌势柔不着力,便知徐红芍施展无形奇毒,护身罡气已密布全身。
徐红芍格格娇笑道:「我是逗着你们玩的。」她虽是徐娘半老,一颦一笑,无不动人。
一双蒙面老叟不禁为之气结,左立一老叟冷笑道:「徐红芍,你想找死麽?」
徐红芍娇笑道:「找死的是你们。」
黄衫人突倏地腾空拔起,凌空翻飞,挟着怒涛奔泻之势罩袭一双蒙面老叟。两蒙面老叟不约而同的大袖挥扬,卷出山涌罡风迎着撞去。徐红芍趁机曲指虚空弹了两下。一双蒙面老叟暗中仍注意着徐红芍,虽见徐红芍弹指有异,却不以为意,但突然瞥见身前不及五寸远处现出一点粟米大小火星迅疾袭上身来,不禁大骇,闪避已是不及。火星着体轰的一声,如沸油迎火般,一双蒙面老叟全身如一团火球般,疾忙倒地翻身滚压。白眉叟此刻亦已到来,见状大惊。徐红芍不禁格格娇笑,与黄衫人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瞬眼疾杳。白眉叟双掌劈出一股狂飙,将一双蒙面老叟身上火焰压熄。一双蒙面老叟衣衫焦残,不胜狼狈,目光怒闪。
白眉叟道:「两位无碍麽?」
右立蒙面老叟怒道:「老朽为防这贱婢施展的是毒火,屏住呼吸不使毒烟侵入,无法兼顾,故几乎着了这贱婢的道儿。」
另一蒙面老叟冷笑道:「这贱婢谅逃不出我等手中,咱们走吧。」迅即回身纷纷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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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红芍掠入一背山面水庵堂内,庵前丛竹围绕,绿翳掩蔽,无法发现其中尚有屋宇。黄衫人随着掠入,长吁了声道:「风闻白眉老怪随身八卫均是武林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若非主母施展毒火神弹,恐难逃脱重围。」
徐红芍面色凝肃道:「我等在此等候,他们不久也快赶到了。」
黄衫人略一沉吟道:「看来藏珍图是真的了。」
徐红芍道:「何以见得?」
黄衫人道:「白眉老怪岂能无的放矢,显恐是真的了。」
徐红芍摇首冷冷一笑道:「未必见得,也许瑶池宫主以假作真,有意放出风声,使群雄误中她的移花接木之计。」
黄衫人忽长叹一声道:「主母之言有理,但主母甚难辨别真伪,不知主母此图放在身旁麽?」
徐红芍冷笑道:「我何能带在身上?」目往庵外一眼,接道:「眼下才过午刻,我在厨房内蒸有食物,我们用饱後再作道理。」黄衫人应命入内。
徐红芍眸中突泛出迷惘神色,端坐庵内跌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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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县南黄土冈阜,矮树稀疏,风刮处黄尘漫空,触目荒凉。尘雾弥空隐隐现出数条人影,疾行如飞,突闻风砂中一声断喝道:「站住。」
人影一定,只见来者老少不一,为首者乃一白面无须,森寒如冰中年人,身着一件团花织锦长衫,手持一柄摺扇,眼神精芒如电,循声注视了一眼,嘴唇微咧,泛出一丝阴骘笑容,却一言不发。此人之後突跨出一身穿土黄僧衣头陀,豹目圆眼,大喝道:「何人喝阻?」
土坡之後缓缓现出一面色腊黄少年,含笑走前,右掌托着一颗威震江湖的神木令。头陀神色一惊,低呼道:「神木令。」
所来八人除为首面白无须中年人漠然无视外,均莫不露出震惊之色。头陀忽冷笑道:「施主意欲与神木令相胁麽?神木令以现,想必其主人亦在近侧,何不请出来相见。」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是神木尊者传人台前走卒而已,奉命传讯怎敢相胁。」
头陀道:「请道其详。」
少年道:「如今神木尊者传人召集群雄迫使无极门解散,俾使武林呈现澄平,诸位如是无极门邀来助拳之人,望不可助纣为虐……」
头陀笑道:「施主请上覆神木传人,贫僧等并非无极门之友,不过偶经路过,决不参与这场无谓是非。」
少年略一沉吟,微笑道:「既然如此,诸位可以走了,但愿大师口能应心。」身形一闪即杳。
面白无须中年人冷笑一声,面上立增一重森森杀气,欲言又止,昂然迈步走去。此八人均是一时之雄,凶悍暴腾,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何物小辈,竟欲一块木头吓阻老夫,他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头陀宏声哈哈一笑道:「吴兄说得不错,我等几曾怕过谁来,似不至时机成熟之时,切莫妄逞无名,走吧。」
八人身法迅快,疾行如风,片刻之间已走出五六里远,荒山小径,崎岖难行,只见前路不远,道中矗立着一株参天合抱古松,停如华盖,笼荫千亩。那为首面白无须中年人,转过古松,突杳失身影。头陀本不注意,及至他身形绕过古松时,发觉前路已无中年人身影,不禁发出一声惊噫,回首後顾,更是面色大变。
原来发现後行六同地亦杳失身影,这一惊动非同小可,莽莽黄土丘陵,甚少掩蔽,极目之下可曾见数里外景物,活生生的人,竟没了踪影。头陀乃黑道极着名凶僧快刀飞雨,杀人不眨眼,双手血腥,从无此刻之事令他心神骇震,目光四顾了一眼,忽狂叫了一声,穿空腾起,窜出七八丈外双足甫一沾地,忽闻一声朗喝道:「回去。」
身影疾闪现出三个貌像凶恶大汉,面目逼肖,均手执一柄利斧。凶僧见人踪疾现,目中神光一振,惊惧之意倏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邪门玩意儿,佛爷险些受愚。」反手按肩,霍地撤出一柄雪亮的戒刀。
中立大汉嘿嘿冷笑道:「你就是凶僧快刀飞雨麽?」
飞雨目中凶光逼射,阴阴笑道:「既知佛爷之名,还不从实相告,佛爷刀下难有不死之人。」
中立大汉哈哈豪笑道:「我辽东三虎并非无名小卒,吓得谁来,还是弃刀就擒随我等去见门主。」
飞雨冷笑道:「你在找死。」一刀平划而出,寒芒如电,却不带一丝破风之声。
辽东三虎只见来刀神奇无比,刀势似指向全身各大重穴,不禁面色一惊,倏地三斧挥攻而出。克察连声,三斧迎着刀芒同时削断,刀势犹未遏止,顺水推舟般,削向辽东三虎肩背。只听惨嗥腾起,刀光过处,二虎头颅随着血光冲起天空,从後倒去。突闻传来一声朗朗语声道:「好刀法。」
凶僧飞雨猛地回顾,只见三丈开外立着一手持长剑短装少年,不禁狞笑道:「你是何人?」
少年状类乡愚,貌不惊人,闻言笑道:「果然不愧凶僧之名,不问是非,即逞凶焰,看来在下也懒得管了。」说着即欲转身走去。
凶僧飞雨身形跃起,疾落在少年身前阻住去路,声寒如冰道:「施主你走不了。」
少年双眉一剔,冷笑道:「此处是阳关大道,谁说在下走不得,你不要认为你那几手三脚猫刀法便可吓倒在下,在下愿见识一下。」
飞雨闻言不禁一怔,道:「辽东三虎不是施主同道麽?」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只身独来独往,谁也不是在下同道。」
飞雨陡现狞容,厉声道:「这话骗得了谁,佛爷不信。」戒刀直指而出,刀势奇奥,似「穿针引线」却又似「度厄金针」,但两者都非是,迅快无比。
「叮」的一声,少年长剑亦直指击出,两端交击,迸出连串火星,凶僧只觉虎口发麻,不由震得倒退两步。飞雨面露惊悸之色,他未曾察觉少年是如何出剑的,他以快刀驰名江湖,却不曾料到对方比他更快,更难的视位奇准,剑刀两端相击全然毫厘不爽,须知稍有差失,立罹杀身之祸,怎不令他心骇神摇。
少年笑道:「快刀之名也不过尔尔。」
飞雨大喝一声,戒刀平肩劈出,一丝电芒飞来。少年长剑手指疾震,幻出一圈盘大银虹。凶僧刀芒无巧不巧劈向那圈银虹之上,叮叮叮起了一串金铁交震之音。飞雨似受巨大无朋的震力,跟跪倒退出数步,目露黯然之色,长叹一声,收刀回鞘,道:「贫僧再也不敢以快刀扬名江湖,请问施主是何来麽?」
少年微笑道:「恕难奉告。」言毕转身欲待离去。
飞雨忙道:「施主可否留步,暂听贫僧一言。」
那少年回身微微一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问我,也不见得我愿意回答。」
飞雨道:「不敢相求,只望以释胸中之疑。」
少年道:「你认为我是无极门中之人麽?如是你定死无疑。」
飞雨双眉微皱,暗忖:「这人怎麽比我凶僧更难说话,无奈事急求人,不得不低声下气。」转言笑道:「贫僧同行八人,在此古松之下行过,突然失踪,贫僧虽心疑同道陷身在无极门邪阵内,却见施主又可安然来去,不由茫然不解。」
少年注视飞雨凶僧一眼,点点头道:「你猜得一点不错,无极门在东岳之外每一要道均设下恶毒奇门,你那同道谅均陷身奇门中,在下之所以能安然出入不过是谙晓这奇门奥秘耳。」
飞雨不禁愕然道:「怎麽贫僧独未陷身奇门,丝毫不觉异样?」
那少年莞颜笑道:「你不过侥幸误入空门而已,但前进後退均有所不能。」说着略略一顿道:「你是否想求在下带你出去?」
飞雨脸色一红,道:「贫僧同行八人,均身负绝学,胸罗博杂,就数贫僧最弱,贫僧不信他们均愿束手就缚……」少年微微一笑不答。
飞雨又道:「施主杀了无极门中三人,贫僧心疑无极门为何尚不见动静?」
少年目中神光一闪,笑道:「在下不妨明言相告,东岳广袤数百里,峰峦千百,无极门为防武林群雄窥侵,大半人手均布设在东岳险峻扼隘,仅极少人手安置在泰山圈外,此处除了辽东三虎外并无别人。」话声略略一顿後,又道:「奇门虽然玄奥,但还有迷魂毒香,你那同伴不防,为那迷阳毒香所中,此刻仍躺在阵中昏睡。」
飞雨脸色大变,道:「贫僧相求施主解救,不知可否应允?」
少年面有难色,摇首笑道:「在下不愿涉身无谓是非中。」
飞雨长叹一声道:「贫僧行年七十,此身老朽,犹如残烛既烬,怎敢以蚁命乞怜,但兹事体大,贫僧愿以藏珍图换取贫僧等八人脱围。」说着目露冀求之色。
少年诧道:「什麽?藏珍图竟在大师身上,在下风闻一幅为神木传人所有,另一幅仍在无极门瑶池宫主手中,为何尚有第三幅在,在下恕难为无稽之言所劝。」
飞雨正色道:「贫僧句句实言,瑶池宫主秘藏之藏珍图现为百步毒母冷霜儿媳徐红芍所得,贫僧等八人为应徐红芍之约而来。」
少年面色一变,道:「就是眼下盛传之徐红芍及黄衫人麽?」
飞雨答道:「一点不错。」
少年道:「徐红芍现在何处?」
飞雨答道:「距此约莫五十里远近一座草庵之内。」
少年突微笑道:「那徐红芍未必慷慨双手献出藏珍图。」
飞雨黯然一笑道:「贫僧一生坏事做绝,临暮之年愿行一大功德以赎前愆,若蒙施主赐救,贫僧八人当感恩报德,竭力以赴,谅取得藏珍图并不难。」
少年始终面色镇静,微笑道:「大师如何信得过在下,且大师同行七人何能保证与大师同心。」
飞雨面露愧容道:「贫僧善根虽为罪恶泯蔽,但却有知人之明,施主朴拙蕴华,锋芒内敛,功力已臻不可想像境界,施主取有藏珍图,必可与神木传人携手合作,为武林谋福。」
少年点点头道:「大师言之至诚,在下不妨一试,不瞒大师,在下实乃神木传人至交。」飞雨目中顿时泛出惊喜之色。
少年道:「大师可否详叙此行经过及同行七人来历。」双肩一振,倏地神龙穿空拔起,疾闪掠入古松郁密枝叶中。
飞雨暗道:「好俊的身法。」随即掠上隐去。
※※※※※※※※※※※※※※※※※※※※※※※※※※※※※※※※※※※※※※※※
月薄崦峡,流霞惊天,荒庵之外翠竹摇曳迎风,篁韵悦耳。林中人影疾闪而出,现出黄衫人目露忧急之色,忖道:「主母所邀人手,怎麽一个竟未见到来,莫非途中遇伏,已生变异。」他按耐不住心头忧急,更担心的是他那爱女不知主母送往何处,一时发出一声暗吁短叹。
远处暗影浮动忽现出数点豆大人影,黄衫人不觉精神一振,暗道:「来了。」双目神光一瞬不瞬的注视来人。
人影渐近,只见来人为首者是一身着土黄戒衣头陀,抢行数步,打量了黄衫人两眼,抱拳道:「贫僧等奉徐姑娘之邀而来,不知徐姑娘在麽?」
黄衫人呵了一声道:「在下蒙丕,奉敝主母之命在此恭候多时,待在下通知主母出迎。」
凶僧飞雨道:「这不必了,蒙施主请带路。」
蒙丕道:「在下遵命。」随即欠身肃客。
庵门虚掩,蒙丕推门而入,庵堂之内静悄悄地竟无徐红芍在,只见案上镇着一纸,忙取过一瞧,见是留给自己,纸上略略数语,谓她有急事外出,稍时便可的来,嘉宾驾临,请勿失礼。凶僧快刀飞雨八人已接踵而入,不禁一怔,道:「怎麽徐姑娘不在?」
蒙丕面露欢容,献上纸笺,含笑道:「敝主母因事外出,片刻即回,在下已备好酒菜与八位接风。」即奔入厨下而去。须臾,酒菜胪列纷陈均是山珍海味,醇美香冽。凶僧飞雨等纷纷入席就座,黄衫人蒙丕未座敬陪。酒好菜肴更隹,蒙丕殷殷劝酒,谈笑风生。仅有首座之白面无须中年人一言不发,酒到杯乾,咀嚼有声,却面色冷漠如冰,无一丝笑容。
蒙丕从席间已知此人是当今第一暗器名手,武林中人尊称千手哪吒桓鸿君,二十年来从未露面武林,名头渐湮没无闻,看形像不过四旬上下,其实已年逾古稀。黄衫人蒙丕生性冷傲,自负不凡,但自南天门屈辱之後,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敛束不少,但心底暗暗不忿千手哪吒桓鸿君大模大样,无奈他八位乃主不便失礼。
二更时分,酒甘饭饱,席终人未散。凶僧快刀飞雨惊噫一声道:「怎麽徐姑娘尚未见到来。」
忽闻庵外传来银铃娇笑声道:「小妹有事外出,待慢贵客望乞见谅。」语声未落,徐红芍身影疾落惊鸿般掠入,素帕扎额,一身劲装捷服,抱拳向凶僧飞雨等一一见礼。
徐红芍笑道:「多亏飞雨大师,不然无法请来桓老前辈。」千手哪吒桓鸿君只嘴角咧了一咧,面色仍是冷漠如冰。
凶僧飞雨道:「徐姑娘何事外出?」
徐红芍道:「本与东岳无极门主宣青苹约在三更在泰庙见面,小妹方才赶去泰庙相度地势,顺便观察无极门之有何埋伏,但小妹一入泰庙,即与无极门下照面。」
黄衫人蒙丕诧道:「什麽?主母与他们发生拚搏了麽?」
徐红芍摇首道:「未曾,此人手持一函送与我,展开一阅,见是宣青苹手书,谓本门发生事故,恐今晚不能应约,故在明晚三更时分。」
飞雨诧道:「徐姑娘问明此人发生什麽变故麽?」
徐红芍摇首一笑道:「此人将信送交小妹後即行离主。」
一旁天地双环淳於风道:「未必不是宣青苹缓兵之计。」
徐红芍颔首笑道:「小妹也是如此想法,但我等又有何惧?」
首座千手哪吒桓鸿君突眉头一皱,道:「徐姑娘邀约宣青苹真正用意为何?」语声寒冷如冰,刺耳心惊。
徐红芍赧然娇笑道:「不瞒桓老前辈,目前无法证实藏珍图是真是假。」
桓鸿君冷笑道:「与宣青苹见面,又何从判断藏珍图真假?」
徐红芍道:「昔年晚辈与宣青苹谊如姐妹,见面时动以情义,晓谕利害,察言辨色,当可辨明。」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凡事那有如此容易,明晚不如将宣青苹擒来,酷刑之下何求不得。」
徐红芍道:「此事全仗桓老前辈了。」
桓鸿君面色漠然,望了徐红芍一眼,道:「藏珍图何在,可否容老夫过目?」
徐红芍微微一怔,道:「容晚辈取出。」快步向庵後走去。
凶僧飞雨道:「桓大侠能辨别真假?」千手哪吒鼻中冷哼一声,面色森寒如冰。
黄衫人蒙丕暗暗冷笑道:「好大的架子。」禅堂内气氛过於严肃,只觉不是滋味,便伸手清理桌上杯筷残肴,一一收拾移置厨房内。
片刻,徐红芍盈盈走来,右手握着一纸卷,道:「图已取来,桓老前辈请过目。」将图展开,放在桌上。
群邪趋前围观。庵外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清澈啸声,声播云空。桓鸿君神色一变,道:「姑娘来时,是否形迹败露,为无极门暗暗蹑随。」
徐红芍冷笑道:「原要他蹑踪而来,晚辈已在庵外布下禁制。」语音甫落,只听一声霹雳巨响,震耳欲聋,一股强风涌入庵门将禅堂内烛火压熄,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忽闻传来苍老大笑道:「徐姑娘别来无恙,可否出见与老夫一叙。」
徐红芍闻声一惊,道:「白眉老怪。」
千手哪吒桓鸿君发出阴恻恻冷笑道:「老朽愿见识白眉老怪随身八卫。」说着将图缓缓卷起,交还徐红芍。徐红芍将图摺叠贴身藏好,领着群邪走出庵外。
庵外月华似水,山丘林木如烟,只见一片丛竹折断,散飞各处竹叶焦枝遍地零乱。竹林外白眉叟後随身八卫袍袖飘飞,岸然屹立,远近人影幢幢,显然白眉叟存心今晚志在必得。白眉叟目光锐厉,瞧出千手哪吒桓鸿君等人来历,暗中一惊,低声道:「怎麽徐红芍邀来助拳均是多年不曾露面江湖的枭雄怪杰,看来今晚又成泡影。」
徐红芍冷笑道:「阁下此来意欲何为?」
白眉叟冷冷笑道:「姑娘心中明白。」
徐红芍道:「取得藏珍图不难,必须使我等心服口服。」
一个蒙面老叟身形如电抢出,喝道:「不必多言,胜者为高。」伸手撤出肩上长剑,右腕一振,幻出一抹剑花,接道:「那位愿赐招?」
天地双环淳於风纵身一跃,八手一拍腰间,撤出一对双环。这件兵刃武林罕睹,全长六尺三寸,共是一对,各有环柄把手,系以金鳞蛟筋,骨端各扣着月形钢环,内外刃棱锋薄如纸,映着月华之下眩目光辉。令人惊骇的是,天地双环抖得笔直,宛如坚钢,真力贯输软筋,这份功力已非等闲。
蒙面老叟心内一惊,道:「原来是淳於老师,老朽幸会了。」
淳於风冷笑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比起尊驾藏头露尾之辈,显得光明磊落得多。」
蒙面老者沉声道:「淳於老师莫逞口舌,恕老朽进招了。」一剑平刺而出,右腕微振,剑尖飞出三点碗大金光,袭向淳於风胸腹三处重穴。
淳於风倏地飘後七尺,双环收回,突两腕疾振,日月双环飞袭出去,连同身子凌空飞出。双环交击蒙面老叟手中长剑,老叟绝不让淳於风击中,鼻中冷哼一声,身形倏地上腾,长剑猛向日月双环头索斩下。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内力强猛,招式诡异,双方拆解均凶险万分。
凶僧快刀飞雨与千手哪吒桓鸿君并肩而立,暗中以蚁音传声道:「少侠得手了否?」
桓鸿君传声道:「已得手了,不过尚须证实一下。」片刻时分,双方已十数回合过去,尚未分胜负。
突见一条身影飞掠而来,落在白眉叟眼前,附身密语数句。白眉叟面色微变,大喝道:「住手。」
蒙面老叟疾攻三剑,逼开淳於风,反身跃回,只听白眉叟喝道:「走。」反身掠出,人影如风,瞬眼杳然。
徐红芍诧道:「更多txt小说下载-美文社-老怪走得太突然,其中必有蹊跷。」语音未落,天际遥处忽传来数声刺耳长啸。
千手哪吁桓鸿君冷冷一笑道:「看来,瑶池宫主宣青苹门下赶来了,白眉老怪不愿见人占现成便宜,所以纷纷退去,这样也好,莫怨老夫心辣手黑。」说时,远处只见人影浮动,疾如飘风,转眼即至。
蒙丕道:「无极门下来的着实不少。」一眼望去,人影纷纷如魅,不下百数十人。
为数九人左掌齐扬,暗器如雨打出,刀光电奔猛扑而来。桓鸿君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双手齐扬,发出无形潜劲。
黄衫人蒙丕一直注意着桓鸿君,见状不禁一怔,只觉桓鸿君并未发出暗器。但见那股无形潜力将袭来暗器悉数震飞开去,扑来九人撞得反身倒跃,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怪嗥,仰面翻倒,九人後胸等处露出数个线大创孔,鲜血汨汨涌出。
蒙丕心神大震,喝道:「这是什麽暗器,如此厉害。」九人一死,後立群匪纷纷大喝相继扑上。
飞雨发出一声狂笑道:「不知死活之徒。」飞身迎去,戒刀出手,寒光过处,必有一人倒地,身首异处,血溅喷飞。转眼功夫,刀下横屍七人,群匪不禁胆寒慑住,缓缓退去。
淳於风道:「此非善地,我等不如撤离另选秘处。」
桓鸿君冷笑道:「来不及了。」
凶僧飞雨不服怒道:「跳梁小丑,怕他则甚,挡我者死。」
桓鸿君冷冷望了凶僧一眼道:「无极门下大举来袭,伎俩必不止此,今晚尚会前来,白眉老怪虎视耽耽於後,俟机而动,更有甚者,神木传人率领群雄隔岸观火,谁胜谁败,均与他无干。」
淳於风面色一惊道:「如此说来,我等岂非处身三重包围之下。」
桓鸿君道:「不错。」
凶僧飞雨惊诧道:「我等怎可束手待毙。」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一动不如一静,我等纵然武勇盖世,亦难逃三重围袭之下,不如暂回庵中静思对策。」
徐红芍心中泛起一缕不吉之兆,满面忧容,猛然螓首一仰,眼中神光逼射,强颜作笑道:「八位请暂回庵中,容我略作安排。」
凶僧知徐红芍乃百步毒母儿媳,深得真传,此刻必在庵外布下奇毒,与众人一使眼色,进入庵中。禅堂内黑暗如滚,伸手不见五指,桓鸿君伸手入怀,掣出夜行火摺,哗啦声响,煽开一道熊熊火焰燃着了桌上一支粗如儿臂巨烛,与凶僧二人在庵中各处察视了一眼,回至禅堂坐下瞑目沉思。
庵外遥处不时传来尖锐啸声,刺破如水沉寂夜空。凶僧七人虽各自坐下,面色沉静,但抑制不住心内焦急不安。片刻,徐红芍偕同黄衫人蒙丕进入庵堂。飞雨道:「姑娘必在庵外布下奇毒。」
徐红芍道:「确嫌辣毒,但为势所逼,不得不尔。」说着取出八粒丹药,接道:「必要时八位请服用,可解奇毒。」
送至最後一粒解药至桓鸿君之前,只见桓鸿君缓缓睁开双眼,伸手接过,道:「姑娘纵有万全准备,但无济於事,最上之策莫过於将藏珍图焚毁。」徐红芍面色大变。
凶僧七人闻言不由惊诧出声。桓鸿君冷冷一笑道:「老朽知道此言未免使徐姑娘大感失望,但不失为明智之策,如此可平息後事。」
蒙丕突高声道:「桓大侠知道敝主母为何谋求骊龙谷藏珍?」
桓鸿君目中威凌逼射,沉声道:「老朽有什麽不知道,但老朽不信冷方丞身罹之疾非雪莲实莫解。」
徐红芍忽凄然一笑道:「目前只知雪莲实可解救,莫非前辈另有所知麽?」
桓鸿君摇首微微太息道:「姑娘所为,乃人之常情,老朽何能强人所难,徒贻临阵畏缩,过桥抽板之议。」
淳於风道:「请问中下之策?」
桓鸿君略一沉吟道:「中策莫如与神木传人联合,此际遣出一人找到神木传人,谓我等并无奢求,只求雪莲实一颗,请他解围,我等以藏珍图转交与他携手觅取藏珍。」
飞雨乾咳了声道:「此策虽善,但不知在何处可觅见神木传人?」
桓鸿君冷笑道:「此乃易事,武林正派群雄,与神木尊者传人无不息息相通,找上武林中任何一人明言其事,便可与神木尊者传人相见,惟一难的是不知徐姑娘所得之图是真是假,他岂能听信片面之词与我等解围。」
徐红芍道:「无极门与白眉老怪不惜重大伤亡侵袭,无疑此图是真的了。」
桓鸿君道:「但愿如此。」
淳於风道:「何谓下策?」
桓鸿君道:「与宣青苹握手言和,璧还藏图,动以姐妹之情,联臂与天下武林群雄为敌。」
快刀飞雨长叹一声道:「上中下三策均有可行之道,但其中不无梗阻,缓不济急奈何。」
桓鸿君面色一寒,沉声道:「那老朽倒要听听大师还有什麽高明之见?」
快刀飞雨苦笑一声道:「贫僧生平不善谋略,端视徐姑娘取舍举措了。」
徐红芍启唇欲言,蓦闻随风传来梵唱之声。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黄衫人蒙丕闻得梵唱入耳,不由面色大惊,忙道:「不好,此乃摄魂魔法,请速护住心神,不使梵言所侵。」梵唱之已由远渐近,更有铙钹锣鼓之音,嘈嚣繁杂,乱成一片,使人心神欲飞。群邪如言护住心神,不为所动。
徐红芍与蒙丕两人退身壁角,防匪徒侵入,但见蒙丕额角爆出黄豆般汗珠,面色痛苦不胜,似经受不住梵音摄魂魔法。凶僧快刀飞雨面色惊疑不定,忽瞥见对首坐着震天手成元及开碑手成浩兄弟面色平静,了无异样,心中暗惊道:「成氏兄弟那来如此高的定力。」
桓鸿君眼中神光精芒如电,嘴角泛出一丝冷笑,道:「大师,催魂摄魄魔法也不过尔尔。」
只见飞雨面色一变,疾跃上前,落在成氏兄弟身旁,伸手一摸成氏兄弟鼻息,已然气绝身亡,大惊失色道:「怎麽成氏昆仲竟然死了。」
桓鸿君闻声一惊,打量成氏昆仲上下一眼,惊噫出声,道:「大师你瞧。」伸手一指成氏昆仲脚下。只见成元成浩足下僵卧着两只铁足金鳞毒蜈,长可八寸,尚未死绝,肢体尚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