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阴功十八法(全本)-3
第四章
紫凌烟但觉身上一轻,亦跟着坐了起来,忙伸手抓过一件衣服,遮住紧要所
在,眼睛一闭,不敢看他。
钟浩天不禁心神一荡,如痴如呆地怔怔瞅着紫凌烟,良久始情意绵绵地对她
说道:“凌烟,我,我要……”
紫凌烟猛一抬头,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大,一眨不眨地瞅着钟浩天,虽然她痛
创犹在,但却不忍拒绝他的要求,难为情的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唔,休息一
下嘛。”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钟浩天激动的抓紧紫凌烟的双手,生怕她跑了似
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严肃,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正容大声说道:“我要娶你。”
原来,紫凌烟误会了钟浩天的意思,她一想不禁心里真想笑,颇为感动的瞟
了他一眼,突然愁眉深锁,幽幽一叹说道:“我配不上你的,你走吧。”
“走,我能走嘛。”钟浩天差一点儿没有跳起来,他双眉掀动,面涌怒容,
一声冷笑,继续说道:“凌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怎么,你以为我是始乱终
弃,不负责任的男人。”
紫凌烟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痛苦地轻轻一叹,
缓缓说道:“浩天哥,我不是这个意见,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我是我的福气,
可惜的是我配不上你。浩天哥,我求求你,让我安心的去吧。否则,你会后悔一
辈子的,我也会痛苦终身。”
钟浩天不禁心头狂震,打心眼儿里泛起一股子寒意,眼珠子轻轻转着,低头
暗自忖道:“看样子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口口声声说配不上我,只不过是
一种藉口。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是在暗示什么呢。莫非她在和我之前,已经跟
别的男人发生过肉体关系,怕婚后我说她不贞,弃她于不顾。否则,为什么要吞
吞吐吐,不肯表明一切呢。嗯,有此可能。”
一念至此,只见钟浩天痛苦的瞟了紫凌烟一眼,欲言又止,闷声不响的低下
头去。
一阵沉寂,片刻,钟浩天的眼睛猛然一亮,接着脸上浮现起一抹惊喜交加的
笑容。原来,那柔软的杂草地上,在晨辉映射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片落红斑斑。
由此可见,紫凌烟在和他发生肉体关系之前,仍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
钟浩天眉头微微一皱,颇为纳闷儿的暗暗忖道:“唉,原来是我把事情给想
拧了,可是凌烟为什么如此痛苦,如此烦恼呢。”
一念至此,钟浩天为了要揭开这个谜底,他伸手托起紫凌烟的下巴,一眨不
眨地瞅着她。片刻,他诚挚的缓缓说道:“凌烟,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做丈夫的有义务替妻子分忧,你说对不对。凌烟,我知道你心里隐藏着一个极大
的秘密,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追问你,不过我不忍心看着你被折磨得如此痛苦。
凌烟,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尽快把它说出来,就算我帮不上忙,也许你心
里会好过一些。“
就听一声长叹,紫凌烟花容惨淡的瞅着钟浩天喃喃说道:“唉,你不问我也
会告诉你的,浩天哥,我想请你答应一件事情。”
钟浩天点了点头,毫不考虑地接着说道:“好,你说吧。”
紫凌烟甚为感激的说道:“浩天哥,同我自己来解决,你不要介入。”
钟浩天似乎被紫凌烟给弄糊涂了,怔了半天,始不解的瞅着她说道:“不许
介入,究竟是什么事呀。”
紫凌烟有点儿不大自然的低声说道:“这件事情可能是因为我而起,你是知
道的,我们的组织北斗七星会是一个杀手组合,它的生存就是待价杀人,前不久
我们老大接到一票生意,那份酬劳相当的高,就是要杀死你。”
钟浩天颇感意外的“啊”了一声,接着说道:“我知道了,你们老大铁独门
骆孤帆就派上了你,要你接近我,伺机下手。”
紫凌烟轻轻一叹,点了点头。钟浩天哈哈一笑,说道:“结果你爱上了我,
舍不得下手,骆孤帆的美人计落了空,居然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
紫凌烟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垂首不语。
钟浩天正容肃然的道:“凌烟,夫妻本是同林鸟,我不能看到大难来临各自
飞,这点请你原谅,我做不到。”
紫凌烟突然猛一扬头,坚毅地说:“浩天哥,这件事情暂时你别插手,如果
我自己无法解决,你再伸手去管,好嘛。”
钟浩天伸手将紫凌烟搂在怀里,调皮的说道:“好的,俗话说得好:惊某大
丈夫,要某猪狗牛。你是我的夫人,我不听你的吩咐听谁的呢。”
“死相。”紫凌烟边说,边轻轻啐了钟浩天一口,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
起来,妩媚的一撇嘴角,笑着说道:“哼,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钟浩天见紫凌烟笑了,自己心里也特别高兴,故意逗她道:“凌烟,如果狗
嘴里果真能长出象牙来,那该有多好。往后咱们夫妻俩什么事情也别做了,干脆
去养狗算了,保险也能够发大财。”
“噗嗤”一声,紫凌烟已笑得花枝乱颤,倒在钟浩天怀里上气不接下气,扭
得像牛皮糖似的扭曲着。
这件事情经过紫凌烟撒了一个大谎,使骆孤帆深信不疑,筹思另谋他法去对
付钟浩天。那是因为他们接了另一宗大买卖,把对付钟浩天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
而这桩买卖,竟与紫凌烟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有一天,紫凌烟又找上钟浩天,要他去营救瑞金县县衙监房的牢头,这个人
叫甘京间。
北斗七星会组合的规矩,任务第一,六亲不认。而事实上他们七个人也都是
一门孤寡,无亲无故,因为向来行事下刀,都不会遭遇到感情方面的困惑。直到
这一次,紫凌烟竟然找上钟浩天,而且是要从北斗七星会手中救人,这就感到非
常奇怪。在百般追问之下,紫凌烟才说出那人原来是她的父亲。
紫凌烟当时的表情异常复杂,有沉痛、有怨恨、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孺慕之情。
那是紫凌烟十岁的时候,甘夫人就领着她到距离瑞金县两百多里外的泗水镇
讨生活去了。甘夫人离开丈夫的原因,除了那永难戒除的酗酒与恶赌之外,尤其
是他那拈花惹草的习性,求也求过,吵也吵过,一点效用也没有。后来,甘京间
更加变本加厉,干脆弄了个窑子里的姑娘回来姘居。
甘夫人是个烈性子的女人,如何能够承受得了,和丈夫大闹一场之后,终于
横下了心带着女儿赶到泗水镇住了下来。她越想越恨,越思越怨,索性把女儿的
姓也改了,不从父姓,跟着娘姓紫。从此以后,紫凌烟与她爹再没有来往。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紫凌烟虽然怨甘京间,恨甘京间,但他意是她的生身之
父,甘夫人死了,世上嫡亲的人只剩下他一人,更无法否定亲生骨肉的事实,紫
凌烟可以不认他,却不能见死不救,何况这个杀人凶手就是自己。
钟浩天这时发觉北斗七星会这惟一的一位女杀手,竟然有着恁般厚重的稚子
亲情,便毅然答允了。
下手的当晚,北斗七星会派出去老五鬼狐公孙樵,老六妖熊谢大彪,在他们
来说,杀死一个五十六七岁的糟牢头力量是绰绰有余,何况还以重酬买通了皂役
何七,牢房的铁栅门没有落锁,双重门户完全形同虚设。
这些方便了北斗七星会的杀手,也方便了钟浩天,就在他们踏入牢房的第一
步,钟浩天猝起发难,先解决了鬼狐公孙樵,搏杀了妖熊谢大彪。钟浩天在除了
两位杀手后,便给了甘京间一笔银子,并说明始末,要他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过一段晚年平安生活。
“爹,后来北斗七星会又怎会知道他们两位成员是祖父他老人家杀的呢。”
钟家信目光凝注着乃父。
钟国栋向钟家信投过一瞥嘉许的眼光,说道:“信儿,你怎可断定事机不密,
而被北斗七星会知道的呢。”
钟家信道:“孩儿只是臆测,爹说过北斗七星会的成员有一个共同的标帜,
便是襟前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蜈蚣,而且事后在现场留下一条金蜈蚣。早上二哥回
来,发现南尔镇出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而襟上也绣着一条金蜈蚣,所以孩儿
联想到金蜈门极可能是北斗七星会的化身。假如未泄露风声,他们又何以打探钟
家堡的情形,以上种种,程姑娘的事只是巧合,而金蜈门来此的目的就是寻仇,
了断昔日那场过节。”
钟国梁吁了口气,说道:“信侄,你应该听说过鸡蛋那么密,也会孵小鸡来,
这句话吧。”
钟家信恭谨的信服地说:“二叔,我明白了,天下间是没有永远不为人知的
秘密的,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
钟国栋道:“你能联想到这许多问题,信儿,这证明你有判断事情的能力。
你祖父在这件事情之后,便离开了原来居住地,而紫姑娘也不久来到你祖父
身边,他们来到崂山结庐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而知道老人家行踪的只有欧
阳鸣一人,若是他还未死的话,有可能将老人家的行踪泄漏出去。而金蜈门的人
寻来此处,那就毫不奇怪了。“
钟家信冷静的说道:“爹,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堡主钟国栋说道:“说起欧阳鸣这人来,是与你祖父同辈的。”说着顿了一
顿,神色凝重的说道:“他若是未死的话,算起来也有七十多岁了。那人姓欧阳,
单名一个鸣字。你祖父在世的时候,他们还是好朋友。”
钟国栋恍然跌回了往日回忆的深渊里,缓缓的说下去:“欧阳鸣比你祖父小
十岁,对你们的祖父一向执兄弟之礼,时常到堡中盘桓。但你们的祖父对他却一
直不冷不热,那时候我实在不解,为何他老人家对欧阳鸣那样敬而远之,就忍不
住问起。老人家郑重地对我说,欧阳鸣这人貌似忠厚恭诚,实则狼子野心,对于
这种人实不宜太过亲近,否则必会后悔莫及。我再问那为何又要与他结交呢,老
人家叹口气说出与欧阳鸣的结交原本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
见到他被昔年凶名远播的狼山三虎联手围攻,岌岌可危,基于道义之心而出手助
他,与他合杀了狼山三虎。他自然对老人家感激不尽,谒诚结交。”
“初时,老人家不知欧阳鸣是一个外貌忠厚,实则狼子野心的人,见他胆敢
一个人惹上狼山三虎,出自敬重相相偕偕之情与他结交,后来与他相处时日渐长,
才从他的行事与话语中窥出他是一个口蜜腹剑的人,老人家那时候后悔已经来不
及了,知道惹上这种人,切不可骤然割袍绝交,那只会惹来怨怨报复,所以便采
取敬而远之,不冷不热的态度,希望渐渐疏远他,这也是老人家处事谨慎的好处。”
“爹,孩儿有点不明白你最后说的那句话的意思。”钟家信眨着眼迷惑地问
着。
“信儿,难怪你不明白。”钟国栋吁了口气,说道:“当时,为父跟你一样
的心情,认为当决则决,那样做岂不是婆婆妈妈么。为父那里候也是你这种年龄,
自然不及你们们祖父深谋远虑。”
“大伯,那到底是什么好处呢。”家义催问道。
“好处可大了。”钟国栋说道:“终你们祖父一生,欧阳鸣不敢稍露越轨之
心或不敬之意,一直对你们的祖父执礼甚恭,咱们钟家堡也才得相安无事。”
“爹,祖父对他有恩于前,而钟家堡与欧阳鸣又没有过节,祖父他老人家过
分小心是否多余。”钟家信又问道。
钟堡主道:“谁说没有过节,你们的祖父不是杀了北斗七星会的两位成员么。”
钟家信道:“那与欧阳鸣又有什么关系呢。”
堡主钟国栋道:“这话又得从头说起,也是北斗七星会时蹇运乖,就在他们
损兵折将不久,便碰到了白马大侠许元弘与南天双娇两姐妹,姐姐青城仙子林明
明,妹妹南岩玉娃林茵茵,三人仗剑江湖,确实干了不少可歌可泣的仁侠义举,
这些杀手霉运当头,竟然碰上了这三位,那还会被轻易放过,当场三死一伤,只
有老大骆孤帆逃脱,跑到云南投靠他的师兄普如尘。”
钟家信说道:“那也与欧阳鸣搭不上关系啊。”
钟堡主道:“那普如尘是金蜈门之主,欧阳鸣是金蜈门的大令主。”
钟家信“啊”了一声,说道:“这么说来,欧阳鸣必然知道祖父与北斗七星
会的过节了。”
钟国栋道:“本来不知道,他老人家隐居崂山后,就以青枫这个名字,你祖
母也不用凌烟二字,而以甘佩兰的名字自居,姓甘,就是恢复了父姓。”
钟惠琴道:既已更名,又怎会被人知道呢。“”问得好。“钟堡主道:”那
是老人家于一次酒醉之后,笑谈快意恩仇,武林轶事,一时口疏,说了出来。当
时还未看出欧阳鸣是个狼子野心的人,与他相交甚笃,说来老人家清醒之后,也
很后悔将这件往事说给他听,但也无可奈何了,说了的话是收不回的。“钟国栋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老人家在后悔之余,对他一直暗中提防,及至看出他是
一个心行不正的人后,可谓宁可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像他这样心怀不轨的
人,必然会向普如尘献媚邀功。于是,他老人家便开诚布公向他和盘托出事实经
过,如何处决由他自己决定。欧阳鸣这次表现倒是非常磊落,指天发誓决不向普
如尘陈说,所以也就一直保持相安无事。“
钟堡主端桌上茶杯啜了一口,润润喉咙,又道:“不过,他老人家在临终之
前曾叮嘱为父,说他迟早都会揭发这件秘密,要为父严加防范。”
“爹,现在事隔多年,不是一直平安无事么。”钟家信提问道。
“平安无事。”钟堡主道:“那不是他不揭发,而是不愿,因为说出来对他
并无益处。”
“爹这样说,是否说他出了什么事。”钟家信反应灵活,立即联想到其他因
素。
“不错。”钟国栋点头道:“他就在你祖父仙逝不到二个月,因练功不慎而
走火入魔,据传说只是下肢僵硬,不能行动而已。”
钟家信还想说什么,却被乃父摆摆手阻止了:“信儿,为父知道你想什么,
你祖父生前他不揭发,算是知恩图报了。死后来说,那是他已走火入魔,纵然在
金蜈门争得较高职位,也只是餐尸索位。不过,有一点必须补充,也值得我们警
惕的是,欧阳鸣在走火入魔,下肢瘫痪后突然失踪,金蜈门门让普如尘也相继逝
去,骆孤帆顺理成章以师弟身份接掌了金蜈门。”
“爹,依你看,那欧阳鸣是死是活。”
“依照为父的猜测,他应该还活着。”钟国栋说道:“这也是一直以来,为
父暗中加以防范之故。”
钟家信沉思片刻,说道:“爹,孩儿认为欧阳鸣有可能被骆孤帆隐藏起来,
一则为了拢络金蜈门的人心故施恩惠,明为保护,以防仇家报复,实则收安抚之
效。另一方面,死马当活马医,以内功疗治那瘫痪的下肢,能治好,还怕欧阳鸣
不死心塌地为他所用么;不能治好,也就收到收买人心的效果了。”
钟家信不愧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分析得条络分明。
“信儿,为父正是这样想的。”钟国栋赞许的瞧着么儿,不停的点头道:
“你们祖父的眼光一直很准,决不会看错人,为父一直兢兢业业时加戒备,也就
是这点。”
“爹。”钟家信忧虑的说道:“若是今晚夜行人探堡的目的与程姑娘完全无
关,那就极可能欧阳鸣武功尽复,也只有他知道我们的居住地。”
“这是极可能的事。”钟国栋说道:“因为知道钟青枫即是浩天的人,就只
有欧阳鸣一人。”
钟家义插嘴问道:“大伯,他会不会亦像祖父一样,一时口疏,告诉了别人。”
“应该不会。”钟国栋肯定的说。
“爹。”钟家信道:“依你看,那位程姑娘有没有嫌疑。”
这位年轻人的确不简单,他立刻将问题转到了程如萍的身上。
“这一点,爹不敢妄下断语。”钟国栋怔了一下,随即问道:“珍丫头,你
跟惠琴经常与程姑娘粘在一起,可否看出她的武功程度。”
“爹,孩儿看不出来。”钟惠琴不假思索的说。
钟家信却沉吟着说道:“爹,不管她武功深浅如何,她来到咱们堡中不久,
南尔镇便出现了金蜈门的人,同时也发生了夜行人的事,多多少少她难脱嫌疑。”
钟国栋沉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咱们一家大小及
钟家堡的安危,说不得要暗中对她多加留意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堡主夫人,此刻却突然问道:“国栋,咱们所决定的事,是
否有所改变。”
钟国栋瞧瞧天色,长长一吁道:“照原计划行事,现在你们回去准备,明晨
五鼓启程。”
而就在准备举家远离的当晚,金蜈门即发动了大规模的血洗行动。就在钟家
堡不远的山神庙,战斗极为惨烈。
庙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已飘了进来:“钟大堡主,任你长了三头六臂,
也难逃出本门所布的天罗地网。”
钟国栋霍然起身,利用山神庙的阴暗,悄悄掩到门后。微弱的星光下,他看
见外面影绰绰的晃动着六七个人,全身黑色劲装。金蜈门的行动原则多以十人为
一组,每一组的成员各以武功高低作平均编排,极少分割调配。现在,以庙外的
人数来判断,大概只有一组的人马。
钟国栋比较放心下来,他清楚敌方的编组如何,每一组中因有好手领导,但
真正上得了台盘的不过一二个人,除非是特意有所安排,加派他们的首要人物参
予,否则,单以一组之力,他有自信可以摆平。眼前的形势极为明显,金蜈门一
定是派出大批追骑搜索他,由于崂山山区辽阔,地形复杂,搜索的人马便免不了
较为分散。要不然,以常理而论,金蜈门决不敢以一组人来冒险,也不知道这一
组人的运气是好是歹,倒是中大彩啦。
庙门外,原先那个阴恻恻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像飘进来的一阵妖风:“钟国
栋,在钟家堡那个窝里,你可是太上皇,提起九归剑的名字但也是响叮当的字号。
你虽然很少涉足江湖,但每年总是以做生意的形式出外游历,管管闲事,会
晤老友屈元苍,这件事你能瞒过天下人,金蜈门对你却了如指掌。怎么着,如今
你这号大人物竟变做缩头的乌龟啦,连个屁也不敢放。“
钟国栋想不到对方竟将自己行动打听得如此清楚,他贴身门侧,声音吵哑的
递出去:“金蜈门里你又算老几。”
那人冷冷一笑道:“我不算老几,只是十三把头中的老七。你要是看我不顺
眼,何妨出来比划比划。”
这时,钟国栋已经闪到庙门的另一边,他在估算这场搏杀应该采取什么方法
才能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时间对他来说,是一项极重要的因素。
忽然间,有一种非常轻微的声音从神案后方传来,那种声音就像猫儿在蹑足
行走,又似落叶飘坠,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但钟国栋不是容易忽
略任何细微末节的人,尤其在目前的情形里,他更不可能忽略每一桩不该忽略的
事。
没有出他的预料,就像掩饰在神案后的声音,那位金蜈门的第七号把头又在
开腔了:“姓钟的,平日里看你作威作福,神气活现,万想不到节骨眼上你竟是
如假包换的窝囊废。你以为这座破庙是铜墙铁壁,能保住你的老命吗。你要再不
现身,看我一把火烧不烧得你出来。”
一抹青森森的芒彩,便在外面那七把头的说话声中闪向钟国栋的背脊,但是
钟国栋面庞贴着门框,恍若不察。当这抹青光以极快的来势刺上钟国栋的背部,
发出的却不是锋尖入肉的“噗嗤”声,而是另一种怪异的钝闷声音,就像是刺进
了什么厚实的木块中一样。
不错,这柄青芒灿亮的长剑是刺进了一块木板,一块厚三寸的木板。木板原
是神案前端摆置的跪垫,钟国栋临时借来挡在背后,三寸厚的木板足够顶上这一
剑了。
当时阻击者发觉情况有异,却都已迟了。钟国栋的厚剑闪电般出了剑鞘,几
乎剑锋出鞘的同时,狙击者的半个头颅已斜飞而出,死亡来得真快,甚至不给这
人一声最后呼唤的机会。
喷洒在钟国栋脸上的鲜血还带着温热,他连抹也不抹一把,全身上下早被一
层层的血渍糊满了,有自己的血,也有其他许多不知何人的血。直到现在,他才
惊异地发觉,鲜血的味道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的。
尸体仰跌在五步之外,四肢摊开,寂然不动,犹如一具残缺不全的大型玩偶。
不必细加辨认,钟国栋也知道这个的身份,金蜈门的四卫之一青霜飞虹李川
霸,先时在钟家堡那个用剑攻他的角儿,亦就是这一位。李川霸在金蜈门的地位
高过十三把头,而这一组追兵的发言人竟不是他,却由那七把头代表,显然他们
是有意掩藏自己的实力,企图诱使钟国栋产生错觉,以达成图杀的目的。
情况发生这样的变化,钟国栋的戒惕已更为提高,他在盘算,敌方这一组追
兵里是否还另外隐伏着什么高手。
山神庙外那位七把头又在出声,不过这次却透着几份心虚,字里言间仿佛不
怎么落实:“钟国栋,你还在那里么,怎的又闷着头不说话呢。”
钟国栋抬头打量着庙顶的高度及供附攀的位置,根本不理会外头那位七把头
的试探,纵身拔跃,人已上了横梁。他轻轻掀开业已腐蚀的瓦片,一个倒翻伏上
屋顶,也只是刚刚伏下,左边的檐角处两个人头倏忽冒出。
这两个攀上屋顶之人亦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劲装,不用说都是金蜈门的喽罗。
他们的行动十分小心,光景像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举手抬脚尽量放慢放轻,
生恐惊动了下面的钟国栋。
问题是钟国栋已经不在庙里,正好也要屋顶上,而且恰巧比他们俩早了一步。
于是,双手猛挥,两枚追风神芒已破空飞出,仿佛索魂者的泣号,那两名金
蜈门死士骤觉腹部一麻,当他们的目的光慑及金芒,目光已经瞥见自己的肚腹不
知何时已经剖开,花花绿绿的肚脏争先恐后的朝体外溢出。
当瘰疬的肠脏刚刚拖泻地下,他剑出如电,“澎彭”声响中已击翻了五面皮
盾,镝锋打横,三名悍敌的咽喉同时绽裂。不错,网破了,一条人影便在这时由
火光中飞来,这人手中用的不是星状利器,也不是尖矛利斧,而是柄长剑,一柄
尾芒流烁盈尺,青森森的长剑。
剑尖从钟国栋的头顶闪过,他曲背弓腰倒挫一步,身子尚未及挺立,青光一
抹,又像流星的曳尾般直射而来。剑花骤起,犹如白莲交叠,于刹那间涌现浮沉,
一阵密集的金铁磕击声里,长剑斜荡,剑锋却已透过一面皮盾,把那执盾者活活
钉死于盾后。
又有两个人影大鸟似的急掠而至,焰光跳动下亦可看出两人的手中家伙,他
们一个舞动着流星锤,另一个上举红樱枪,显然是金蜈门的高手来增援了。
钟国栋猛然一个虎扑冲上,却在扑腾的须臾贴窜于地,厚剑掀起冷芒如波,
又似砸地铺起一面光耗,九只人脚,立刻飞弹向九个不同的方向。其中一个躲着
快,好歹保住了一只脚。
包围的阵形已经凌乱,这五人一倒缺口顿现,钟国栋剑展如风,面容狰狞若
鬼,人剑相连,势同奔牛破篱,锐不可当的突围而出。利刃砍劈人间的声音带着
沉闷,锋口入骨的音响反倒脆落得刺耳,这样的声音渗合着挤迫自肺腑的嚎叫,
引发于丹田的吼喝,持续不断的此起彼落,似永无休止。时间拖下去,便不必星
刺刀戳,光被这种声音也会被逼疯的。
大堡主钟国栋此刻已是浑身浴血,他披头散发,手上一柄十七重的厚剑更是
染满血迹,赤毒的火焰照映着他棕色的面庞,将他轮廓鲜明的五官幻映得更为突
出,隐藏在眉心当中那颗珠沙痣,鼓涨得似乎要崩出来一般。二十余名金蜈门的
弟兄围绕着他,地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另外二十余名,看情形躺下来的都看不
到明天的日出了。
钟国栋的脚步不停的移动,他喘息粗浊而急促,双目圆睁如铃,死盯着围绕
他团团打转的二十余名敌人。星状的利器伸缩,彷似一朵绽开的金菊,又如天际
一曳光而过的流星,而利刃的挥斩劈刺,寒芒锐气笼罩成了面罗网。
钟国栋暴掠七步,厚剑划过一道半弧,两颗人心已骨碌碌抛上天空。他躲过
背后飞来的冷魂飞星,斜肩回身,剑由下起,又有一个金蜈门的伙计被开了膛。
钟国栋的行动如电,猝而扑下,掌剑齐扬飞斩,劈啪之声连成一串,未见掌
影,未见剑势,又是四名黑衣劲装大汉已分成不同的方向摔倒于地。现在,只剩
下七把头一人了,他怔窒了一会,突有所觉的扭头望向钟国栋那边。却在看清钟
国栋的轮廓之前先看到了一把匕首,匕首再也恰当不过的轻轻贴上他的咽喉。
猛的一哆嗦,这七把头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钟国栋已冷冰冰的拿了言语:
“不要叫嚷,七把头,否则你会死得比你想像中的更快。”
喉管里响起一阵咕噜噜的痰声,这位仁兄尽管强作镇定,无比的惊惧却由他
的双眼中明显的流露出来,他僵硬的微抬下巴,不敢有丁点动作。
钟国栋凑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额头,他声音低沉却杀手腾腾的说道
:“我问你什么,你照实回答什么,如此你尚有一条生路,倘有半句虚言,你就
包死无疑,听清楚我的话了么。”
这人忙不迭的点头,脑袋一动,匕首已在他的颈项间划出一条浅细的血痕,
冰凉的锋刃接触肌肤,竟使他感觉不到泌血痛苦,只赶紧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将
下巴微微的抬起。
钟国栋缓缓的说道:“你们追来这里的一共有多少人。”
那位七把头努力吞咽着唾沫,干着声音回答:“十一个,总共十一个。”
钟国栋压着嗓门问道:“带头的是谁。”
这人舌头打卷,听着有些含混:“李川霸带头我为副,其余都是一干兄弟们。”
钟国栋生硬的说道:“派人回去讨援兵了没有。”
这七把头略一犹豫,颤声道:“讨援的兄弟业已回去一阵子了。”
那把尖利的刃首便在此时送进了这位仁兄的心脏,钟国栋运用匕首杀人的手
法果然属于一流,这位七把头也和他的伙伴一样,哼都没哼半声,瞬息间即已断
气。
虚实探明之余,钟国栋不再迟疑,他选择庙后的方向掠落,山深岭叠的地方,
有的是容身之处,金蜈门追兵恐怕只有跺脚的份了。
这里虽只是个小镇甸,却相当热闹,一条南北贯连的驿道通过镇郊之外,四
乡八野的农户固定于初一、十五到镇上来聚集开市,也是热闹原因之一。其次是,
如果有人问这南泉镇是属于那省管辖的,只怕谁也说不上来,因为这儿成了两不
管的地界。它位于豫皖边界,地处两不管,自然成了牛鬼蛇神的安命所在,更是
三山五岳各路人物的落脚处。
南泉镇有了这些人物的捧场,繁荣热闹是当然的。镇上共有两条路,一横一
竖十字形交叉而过,在横街的的街头上开着一片门面狭窄的热食铺子,铺子里卖
的无非是些卤酱一类的猪、牛身上的玩意,生意还不错。局促的店面后边正有四
个人在搓麻将,看他们歪带帽子斜穿衣,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人物,估其量是些小
混混罢了。
麻将,源于叶子戏,早先是以纸为牌,故称叶子。盛传是韩信所创,作为军
中排遣之戏。早年大陆大家都玩十三张,一家放炮,三家出钱,弊垢甚多。本省
兴十六张,放炮的人一家出钱,自摸才三家出钱,减少作弊。其实,任何一种赌
都可以取巧,不过各有各的手法,只是各有不同而已。
有人说:打麻将靠战术运用。那战术是否即为必胜之路呢,答案是可以说有,
也可以说没有。这两种答案似乎相互冲突,其实彼此都可说是真理哩。但是,最
简明的答案,就是十赌九诈。
本省的十六张麻将,同样有弊。舞弊的方式,有一吃三的高级郎中和联手师
傅,后者俗称抬轿子。
一吃三的高级郎中必须具备有天份、眼力、记性,外加苦练手法。惯用的千
术手法,大概不离下述几种:其一,理牌。原理是根据骰子的自然率而使用的手
法,简单说明,东风家将好牌像风字对对等放在第一二蹬、第九、十蹬、第十七、
十八蹬。假如骰子打出六点、十点、或十八点,东风家就可将理好牌全部抓到,
至于其他点子则大家抓不到。自然率是十六分之二自己抓,十六分之二对家抓,
高手往往是先打骰看风色,如出现六点、十四点时,在顺序上快手快脚加上四蹬,
或缺少四蹬,这样一来,所理好的牌又变成自己抓到。
理牌原则大部份还是靠机遇,如加上变换次序,就有十六分之四的机遇,按
说是投机取巧。但如果看了骰子再转牌,或快手换假骰,甚至用手法掷出指定的
点数,那就是真千术了。原则上不限定东风家可以理牌,南西北家都可理,只是
加的蹬哪种不一样而已。
其二,武场手法真师傅,他们苦练到双手可以三指中藏牌,其他二指一样灵
活摸牌,外表非但看不出来,必要时还能在摸牌时取换送牌。如此高手,每副是
十八张甚至更多,占尽便宜。在假自摸时,左手将多的出牌快速推到桌上消灭证
据,清查和牌还是十七张,一张也不多。假如再加练掷骰手法,练到控制自如地
步,那就谁都搞不过他了。
其三,眼力与记性。任何麻将牌每张都会有些微微不同,一副新牌经高手打
过短时间就能认得清楚,每张牌的些微不同等于打明牌。
现在再介绍一下联手师傅,这些联手师傅除了具备理牌、假骰、手法脚法这
些基本常识外,还要得有暗语套招。暗语套招,相互之间有一套平常语气的报牌
联络暗语,用脚指将对方所要的牌递出收回,相互交换。还有,经过暗语通知,
将牌送到桌上让自己人自摸。到对家时,摸走一张,同时另加两张,下家摸走一
张,剩下一张对家当然自摸。假如是下家也是一样,只要将需要的牌放在第一张
即成。
联手师傅多练一套脚法和暗语,还在默契好,在千术这门是第二流人物,但
手脚并用以多吃少,相当厉害的。
这四个人当中,其中就有一对联手师傅。这一对只是混混,联手技术并不怎
么高明,他们采用的方式就是拉洋片中的一种:凑十。叫牌的方式是这样的,假
如搭挡要三万,就指指塘里的七万问:“这七万是谁打的。”其他类似,这样八
圈下来,这一对还真的捞了不少。输的想捞,羸的想乘胜追击,可能还有得玩哩。
在另间阴暗的睡房里有两个人,钟国栋与一个满面胡髯,头上还裹着绷带的
彪形大汉。
钟国栋对着胡髯大汉,神情悲凉而伤感,他的声音也同房中的光线一样阴暗
:“于明,在赶达镇上之前,我还一直担心能不能在你舅舅这儿看到你,真是上
天怜见,好歹保佑你逃过这一劫。”
胡髯大汉唏嘘着,极为沉重的说道:“堡主,我心中苦,我心里愧,我不应
该还活着,我觉得活着就像有罪。好好的一个堡被毁了,二堡主与少爷小姐凶多
吉少,那么些平日相处像自己子弟的堡丁,一个个流血牺牲,我却苟安于此,这
算什么呢。”
钟国栋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于明,你该往深处想,如果大伙全死做一
堆,将来还靠谁去振兴基业,还靠谁去复仇雪耻。再说,你虽是钟家堡的总管,
说句你别生气的话,终究不是钟家的人,本堡此次遭逢劫难完全系老太爷结下的
恩怨,与你们外人无关,你们为了我钟家出力,我非常感激。如今为了他流血卖
命,只有增加我内心的不安。”
胡髯大汉苦涩的说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堡主,实在不敢想像堡里还能
剩下多少人,伤亡又到了什么程度。夜里一片混乱,局面完全不受控制,我们算
是整个被击溃了。”
钟国栋沉默了一会,说道:“二堡主及孩子们的生死,你尚不能确定。”
胡髯大汉低沉的说道:“金蜈门围攻二堡主的诸人都是他们拔尖的高手,我
当时看到的就有金蜈门的大掌法九阴掌斩入相、二执法祭魂幡赵百器,四卫之首
无回棍俞宝等人。二堡主在重围之下,固则勇猛依旧。但时间一长,就颇不乐观。”
钟国栋眉宇深锁,缓缓的说道:“好在金蜈门此次行动,骆孤帆与欧阳鸣好
像并没有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既未看到结局,就不能断定凶多吉少。于明,
说不定他们也能和我们一样幸运,已经突围而出,正在某处等候我们会合亦未可
知。”
胡髯汉子有些吃力的说道:“堡主,不是我有总说些丧气的话,二堡主与少
爷小姐虽然个个都有一身杰出的身手,但却缺乏打斗经验,昨晚的情形,金蜈门
的人那一个不是凶神恶煞。”
吁了口气,钟国栋问道:“夫人呢,我是说我那老伴可有消息。”
胡髯汉子摇头道:“没有消息,不过也令人难以往好处想。堡主,属下听得
小黑子相告,说攻击夫人的金蜈门角色亦非等闲之辈,好像除了一名护卫之外,
尚有三名把头。现场形势实在太乱,小黑子在摆脱他的两名对手后,赶过去协助
夫人的时候,却又找不着人了。”
钟国栋表情沉重的说道:“这次金蜈门对我们所发动的突袭显然是处心积虑,
要一洗当年之耻,为死去的鬼狐公孙樵、妖熊谢大彪报仇。但令人猜不透的是,
既然经过详密的计划和预判才下手,那骆孤帆与欧阳鸣为什么不来呢,难道他轻
估了我们的实力。”
胡髯汉子喃喃的说道:“他们地处云南,当然懂得防卫的重要性,难不成他
们倾巢而出,连自己的窝也不顾了。万一有人乘机刨了他们的根,那才是得不偿
失呢。”说着,他顿了一顿想了想,接着又说:“直到如今,堡主,我方的伤亡
还无法确知,这烂摊子怎么收拾呢。”
钟国栋说道:“照我事先所说的计划进行,假如他们能脱险,必定会朝原先
的路线朝广州方面去的。”
胡髯大汉道:“他们会不会先去黄土坳那边集结,堡主,那里也是我们预定
的避难所之一。”
钟国栋说道:“你的意思是……”
胡髯大汉苦笑道:“这是属下的臆测,堡主平日待属下等犹如自己子弟一样,
我想他们决不会因为堡破就弃而他去,必定会到那预定的集合场所等候堡主及少
爷他们。”
钟国栋道:“这样好了,于明,你先暂留在你舅舅这里养伤,我去黄土坳看
看,假如没有变化,我会要他们来跟你联络。那么你们就去大兴粮行先窝着,俞
管事公安排你们的。”
胡髯大汉于明立即站起,形色凛烈的说道:“于明但得有一口气在,堡主,
我亦必与钟家堡同生死,共患难,誓必以鲜血与性命为钟家堡的再创奋斗到底。”
钟国栋欣慰的说道:“好,于明,我知道你是血性汉子,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大兴粮行是钟家堡的生意,你去那里照样是替我钟国栋工作,又有什么两样呢。”
于明道:“只是目前危机四伏,我留在堡主身边多少还可出点力,万一碰上
那些凶神恶煞,总可挡他一阵。”
钟国栋道:“你这份心意我领受了,说句不客气的话,万一遇到什么,我一
个人脱身比较容易,是不是。”
于明搓着厚实的手掌,沉默了半晌,终低声道:“堡主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
黄土坳,那地方隔着这里有一段路程,要走,就得趁早。”
钟国栋道:“我打算天黑以后上路。”
黄土坳的情景十分凄凉,坳底下是三匹烈马,五具残尸,死马残尸曝晒在阳
光之下,几只苍蝇在他们上面嗡嗡打转,钟国栋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是钟家堡的
人。
钟国栋俯视着黄土坳底的惨景,僵窒中仿若听到彼此血液的沸腾声,心间的
诅咒。形势已经非常明白了,这个劫后聚集的地点已被金蜈门的人获悉,从而设
下埋伏,张妥罗网,坳子里的死马残尸即是金蜈门得手的猎物,可怜这些烽火余
生的钟家堡堡丁,好不容易挣出了修罗界,却又一头撞入了鬼门关。
钟国栋不由暗想,这些预定的所在,只有堡里的人知道,金蜈门怎么摸得如
此清楚。他百思不解,缓缓朝前走着。刚刚上了陵脊,芦苇荡子里“唰啦”响了
一声,一条高大的人影自斜刺里扑上来,连吭也不吭,一柄大砍刀劈头盖脸的便
砍向他的脑袋。钟国栋身形本能的倏然半侧,右手剑一抖猝截。
那偷袭者这时才看清楚是钟国栋,忙叫道:“堡主,是我,是我罗鹏。”
钟国栋的长剑自他的胸前移开,缓缓说道:“罗鹏,出手之前也得先看出远
近亲疏。”
那偷袭者果然是红胡子罗鹏,他原是一家镖行的武师,有一年他护送一趟镖
路经湘江,被一群蒙面人劫镖,正在危急之际,恰遇钟国栋路过,得以全镖保命。
事后,罗鹏便辞去镖局之职来到崂山,在府中做一护堡武师,闲时就教教堡
丁武功。钟国栋的长剑自他胸前移开,臊得他脸红脖子粗,窘迫十分的说道:
“一时慌张,没有看清是堡主,你老千万恕罪。”
钟国栋喘了口气说:“罢了,此地还有什么人。”
红胡子罗鹏朝里一指,呐呐的道:“就只有我跟忠少爷了,我们突围之后就
来到这里,想不到这些狗娘养的竟在这里也设下了一道埋伏,要不是忠少爷及时
来到,罗鹏很可能跟他们一样,尸骨早寒了。”
钟国栋听了之后,心情宽慰了不少,不管怎么说,钟氏总算留下了一条根。
父子劫后重逢,又不免唏嘘一阵,用衣袖拭了拭脑门上的汗水,罗鹏恨恨的
说道:“金蜈门这些绝子绝孙的东西,手段也未免太狠毒了,连我们一干历劫余
生的都不放过,简直摆明了要一网打尽。”
钟国栋生硬的说道:“没有错,罗鹏,从他们下定决心发动的那一刹开始,
就已确定了斩尽杀绝的原则。不要期望他们慈悲,只能依赖我们自己的实力。情
形就是这样,以杀才可止杀。”
咽了口唾沫,罗鹏干涩地问道:“堡主,有一件我一直不太明白。”
钟国栋说道:“什么事。”
罗鹏低沉的说道:“我们钟家堡与金蜈门,一在云南,一在崂山,两下相隔
如此遥远,我们虽然在外面有几处生意,这些都是正当营业,可说跟金蜈门根本
不相抵触,他们突然间就采取了此等血腥袭杀行动,在并无深仇大恨的情形下,
是不是有点反常过度。”
钟国栋平静得像在叙说一桩与他并无关连的渊源过往:“罗鹏,老实说,金
蜈门的行动并没有太出我的预料,这件事早晚都会发生。它起源于钟氏上一代,
金蜈门的魁首骆孤帆的前身原是一个杀手组合的老大,只因为家父感于一位姑娘
的孝心,伸手管了这档事,除去了他的两位得力杀手。而这位姑娘一则感恩,一
则是对家父心仪,两人本已情愫早生,在这件事的促合下提早结合。家父与家母
也知道这批杀手不会善罢干休,于是双双隐居崂山。想不到这个结却在数十年后
才爆发,我们的错误仅在估算仇恨的容积量上过于宽宏了。”
罗鹏沮丧的说道:“原来如此,只是现在尚难料二堡主及其他人的生死如何,
想想也真叫人痛悔。”
钟国栋沉痛的说道:“悲伤洗雪不了仇恨,痛悔更消失了斗志。金蜈门这次
行动,假如是对我钟氏一门,钟某自无话可说,今枉杀无辜钟某决不会就此算了。
罗鹏,血债要用血来还,泄气徒见窝囊,于事无补。“
罗鹏机伶伶的一颤,忙道:“我错了。”
钟国栋忙说:“别这样说,罗鹏,于是在南泉镇,你去与他会合,今后行动
我已经告诉他了,我跟忠儿去第二个地方,金家老寨。”
金家老寨座落在一片土山的山顶上,名称叫寨,其实只剩下一堆废墟,断垣
残壁的一堆废墟,从苔生蔓草的情形来看,这地方已经荒芜很久了。当钟国栋父
子赶到金家老寨的时候,令他们惊喜的发现,他们并不似在黄土坳那边的孤独,
他们有伴了,而且同伴不少,意外的夫人陈玉卿、家孝、惠琴都在这里,这一家
只少了家信一人。当然,还有钟国梁这一家。但是,既然陈玉卿他们能够脱险,
相信国梁一家也应该有人脱险,断不会死得连一个人都不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