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村庄-1

  《人性村庄》、

第一卷 愚昧的村庄 第1节深秋浅冬

初秋的天气,少不了蒙蒙的细雨。

干渴的沟壑的表面,是农村孩子撩荒留下的斑驳的伤痕。这些伤痕像牛皮癣一样,蒙在大地母亲的皮肤上;好似调皮的孩子,在母亲白花花胸膛上啃奶的同时,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在边抚摸时,因为不愿意仅仅满足于嘴上的痛快而狠狠的用指甲抓出的伤痕。

普子抱着张大帅一边打牌一边道:“这副牌算个屁,我看还是毁了算了。”老八一双冒火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抱着孩子的普子,装着着急的拉着普子拿牌的手,道:“这可不行,我的牌好着呢。”

普子甩开老八的手,撇了撇嘴,道:“啥家伙牌,要是输了,我可不陪你玩了。”张老五咽了口唾沫,又起了一张牌,道:“老八,这可是你的不对了,牌再好,你也不能摸人家光普的手啊,人家光普可是刚过门的媳妇儿呢。”

老八哈哈一笑,脸上堆起了岁月留下的可以和西岗上的荒地相媲美的深深的痕迹,道:“再怎么说,光普还得问我叫八爷呢,——怎么了,爷爷不该拉孙女的手么?”

张帆听了这话鄙夷的冷冷一笑,转身走开。

小手扶“突突”的响着,张帆和嫂子坐在小手扶后面。张偶在前面开着。时不时的回头看一下自己的媳妇儿,眼睛里流露的都是慈爱。张帆怀里抱着侄子明明。嫂子道:“帆,冷不冷?”

深秋的天气有甚于浅冬。农村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准备换季的衣服,一夜之间,老天爷就变了脸。张帆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道:“不是很冷。”然后“哧溜”了一下鼻子。车子太墩,张帆在后面大叫道:“哥,能不能开慢一点儿?嫂子和我都墩的青疼青疼的。”张偶扭过头,一咧嘴,道:“小子,我开车还不说呢,你坐车还嫌不舒服?要不你来开一会儿?”嘴里虽是这样说着,但是还是放缓了速度。然后转身递给张帆一红旗渠,自己先点上,然后把火机传到后面。张帆点上烟,把怀里熟睡的明明裹得更紧一些。喷了一口烟,道:“哥,这天,够冷啊。”

嫂子娟子道:“这个时候正该种庄稼呢!就赶这几天了。过了季节,麦子种不上,明年你吃啥?还有你过年的学费,可都靠这个呢。”

张帆尴尬的一笑,吐出了几口烟,亲了亲怀里的明明,看着远方。

张偶把车停在了地边,娴熟的把小手扶的后车厢去掉,把车子的轱辘换成铁的。然后安上犁子,准备犁地。张帆把怀里的侄子给了嫂子,然后把化肥布袋拆开,一股刺鼻的味道让张帆流下了不是悲伤的眼泪。生活有时候就像是土地上的庄稼一样,需要刺激。

张帆回过头,对张偶道:“哥,你先抽烟,歇会儿。”

张偶“布拉”了一下还在熟睡的明明,道:“今天我们要把岗上这四五亩地犁完,明天还要到你嫂子家犁呢。”

临地的孔老虎也在犁地。听了张偶的话哈哈笑道:“你就吹吧!你一天能犁五亩地啊?我看最多一天犁二亩,都到天顶了。”

张偶笑了笑道:“老虎,那是你,不是我。”

可惜的是老虎没有听到张偶的话,他已经突突的到前面去了。要是老虎听到了张偶的话,肯定会被气死的。

张帆把化肥洒在了肥沃的土地上面。张偶摇动小手扶,在地里欢快的跑动着。娟子抱着明明,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一个结实的庄稼汉,是自己选的,没错的。肯定是一个好男人。娟子这样想着。其实包括张帆,娟子也认为是很出色的。张老汉家的这两个小子,没有一个孬的。

一会儿,明明在娟子怀里伸了个懒腰,娟子赶紧拍了两下,小声哼道:“明明乖,睡觉啊。”可是再乖的小孩睡了很久也不会再乖了。明明睁开他那朦胧的眼睛,道:“妈妈,我想拉屎。”娟子嬉笑着道:“你这个小子,整天就是这事儿那事儿的,可真是烂骡子烂马,屎尿多。明明听不懂大人的话,只是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个女人。

娟子把孩子抱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迁就了一下。不一会儿,明明的瞌睡全没有了,精神也清爽了,看到父亲在地里忙碌,明明也跟着跑了起来,道:“爸爸、爸爸!让我开一下,让我开一下啊!”张偶不失慈祥的放慢了速度,让明明的小手挨着手扶的车把,明明兴奋的满脸通红。

不一刻,张偶已经把一大块的地全部犁完。

装好车子,往匣块地进发。

临了,看了一眼还在地里挥汗如雨的孔老虎,道:“老虎,我看你干起活来真是用功,像是一头牛。”

孔老虎听到张偶夸奖,脸上成了一朵花,刚想说话,张偶接着道:“蜗牛!”说完哈哈大笑,猛地一挎挡,车子已经驶出很远。

马仙仙俯下身子一边剥葱一边对着张老五嘟囔道:“人家的男人都是四面吃开八面威风的,没有见过你,一副窝囊废的样子。”张老五低头“哧溜”吸了一口玉米热汤,并不说话。马仙仙继续嘟囔:“看看你们几个弟兄,啥也没有啥,几个老光棍,到最后死了,还是小刚的事。”

张老五终于忍不住,道:“那他们几个不是没娶下媳妇吗。小刚再说是个晚辈儿。再说了现在离死还早着呢。”

马仙仙把手中的葱“呼啦呼啦”抖的直响,胸前的两块大肥肉“嘟噜嘟噜”的跟着晃动。由于是下蹲的姿势,那两块肥肉已经是在衣服的外面观看了整个世界。

张老五喝完了碗里的稀饭,站起身,走到马仙仙身边,伸手从后面摸了摸那两块肉。马仙仙厌烦的拨开,道:“干啥呢。”张老五却并不走开,一把抱起马仙仙,把她丢在了床上,手早已紧紧的攥住那两块肉,嘴已经凑了过去。马仙仙把脸扭到一边,道:“满嘴是饭渣,恶心死了。”张老五笑道:“正好喂你。”马仙仙打心眼儿里厌恶,头扭过一边,道:“要弄你弄的久一点儿,不要草草的,让人难受。”

正在,忽听门外有人道:“大白天的俩人干啥哩!做的啥好吃的,不敢开门啊?”

张老五赶快从马仙仙身上下了,整了整衣服,道:“八哥啊!”

老八讪讪的从门外走来。

这几天是越来越冷。

风飕飕的。张帆的嫂子从衣柜里找了几件衣服,给张帆道:“这都是你哥的旧衣服,穿上,先挡寒。”张帆接过,赶快套上。身上虽然是不冷了,但是脚底下却是凉飕飕的。因为还穿着凉鞋。

“晚上做什么饭啊,嫂子?”

“炒土豆吧。”

火旺旺的。土豆在锅里痛苦的蹦着。渐渐的,变成了一道可口的菜。明明用小铁碗盛了一碗,手里拿着一根,小心的吹了几下,然后送进小嘴里,很满足的看着叔叔笑了一下,道:“叔,给我吹吹嘛!”

“快开学了吧,帆?”

哥哥大口的吃着馒头。

张帆夹了一口菜,道:“嗯。后天吧。”

“高三了,功课很紧张的。要好好好学,哥和嫂子都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

张帆咽了一口菜。

嫂子转身对张偶道:“不知道咱爸把帆的学费准备好没有?”说完看着张帆。张帆低声说:“爸出去借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骂声:“妈那个妣里!出去半天了,你一分钱也没有弄回来!帆后天都开学了,看你妈那个妣咋办!”

张帆低头狠命的咬了一小口馒头,一种叫做眼泪的液体,滴到了刚套在身上的裤子上

第一卷 愚昧的村庄 第2节田野的激情

张老汉点了一烟,默默的喷着。

小石棉瓦房里已经是烟雾缭绕。粗糙的口中喷出的烟雾形成了一个个的圈圈。这些圈圈幻化成千奇百怪的实物。像星象,像河流,像树木,像土狗,像野驴,像鸭鹅,像张老汉见过的一切的实物。更有一些像女人的,成熟的、圆滚的,瓷实的娇嫩的女人的。

张老汉悟出了一个道理:世上的一切东西,都是可以用圈圈来组成的。或者说,一切事物的本源,都是圈圈。

包括陷阱。

“要不明天到朱富贵家看看?”

张老汉掐灭烟头,低声说:“怎么去?还欠人家四百块钱没还上。”

“那帆娃也得上学啊!偶娃不上了,慧娃不上了,丹丹也不上了,难道让帆娃也落到家里和咱们一样?”

一阵沉默。

张老汉的婆娘转过身,抱住张老汉,赤裸的身体透出不超过三十七度的温热。

“那就去看看吧。”

一声叹息。张老汉拉灭了屋内的灯。屋内响起了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才能响起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很短暂,随即,鸡也叫了起来。

“还不睡啊,帆?”

娟子睡眼朦胧的走到院子里。

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嫂子,我得把这衣服洗完,后天就开学了,再不洗,开学没法儿穿。”

娟子笑道:“那你也得留一身啊,不然,干不了,开学还是穿不成。”

帆笑笑,不言语。

娟子去了厕所,回来时对帆道:“门给你留着,洗完了赶快睡。明天再帮你哥干一天活,到学校就享福了。”

明明光着身子从屋内跑出来,娟子忙抱着,道:“看冻着你,要打针,怕不怕?”明明搂着娟子道:“我要妈妈,我醒来找不着妈妈了。”一眼看到帆,又道:“我要和叔叔在一块儿。”

娟子哄道:“明明乖,咱回屋睡觉觉,要不明天眼会肿的。”

明明挣扎道:“不嘛!我要叔叔!”

帆吓唬道:“明明快和妈妈一块儿回去,院子里黑,有老蟊!”

明明“嘿嘿”的笑着说:“叔叔在,我不怕老蟊。叔叔不怕,明明也不怕。”

娟子道:“好了小乖乖,咱先回屋,穿件衣服,再和叔叔玩。”

朱富贵用花柴钩钩住干枯的棉花杆子,一用力,“噗”,棉花被花柴钩连根从泥土里拔了出来。一抖,上面干燥的泥土,如丑女脸上的粉,哗哗的掉下来。随着泥土的掉落,朱老汉脸上的汗珠,像爱模仿的猴子一样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浑身热燥,虽然深秋。

脱掉上衣,点起烟袋,朱富贵美美的抽了一口。婆娘送来了午饭,坐在朱富贵的身边。天高云淡,空气中透的全是秋的味道。“啥饭啊!”

“还能啥饭,面条呗!每天中午不都是这样?”婆娘不满的道。

“那你就不能换换样啊?今儿干这么重的活,累啊。”

婆娘拍拍脚底的土,道:“那你想吃啥?”

由于家离地很远,一路走来,已经是很累。婆娘“呼歇呼歇”的喘气,满满的胸前跟着上下浮动。领子的纽扣是旧年的虚设,早已遗失在岁月的长河。不安分的雪白有了出头之日,随着胸的浮动而曝露在野外。朱富贵直了眼。

婆娘道:“那你到底想吃啥饭啊!”

朱富贵嘿嘿一笑:“馒头!”

婆娘“呸”了一口,道:“你还想的挺美的啊!昨儿晚上让你发面你不发面,谁给你蒸馒头啊!”

朱富贵道:“我想吃你的馒头,你那俩大白馒头。”婆娘红了脸,道:“老不正经!”朱富贵一把抱起婆娘,干裂粗糙的嘴凑了上去。婆娘挣扎着,道:“老不死的,你不是干活累吗?你不是木有劲儿吗?”朱富贵一边舔,一边含混不清的道:“吃了馒头就有劲儿了!”婆娘忙看了看四周,道:“有人,你也不怕人看见!”朱富贵喘着气,抱起婆娘,到了旁边的一块只剩下玉米杆子的庄稼地,钻了进去,把婆娘放倒在了地上。地上全是疙疙瘩瘩的干枯块垒的泥土,一个个干枯的泥块,好似男人下身的蛋蛋,撩拨得女人的心由冬天转化到春天。朱富贵扒光了女人的衣服。满身的雪白和脸上的沧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喘气形成的肉波,足以点燃男人的火山。朱富贵猛地趴下身,把脑袋深深的埋在了两个被白雪覆盖了的山峰之间。坚硬的金刚石破肉而入,那新鲜的红,豪不拒绝这坚硬的金属,主动的裹着,吸着,延缓它的速度,磨灭它的凶猛,等它到了深处,只是轻轻的一点,足以让敏感的花蕾受到痛苦和甜美的冲击,以至于留下露珠。裹着,动着,挣扎着。金刚石终于斗不过柔软的红,一股火热的岩浆,喷洒在红的内部,就像耧的一个独角腿,深深的插入地面,把种子播进了大地母亲的子宫里一样,朱富贵把自己尚有生命力的种子种进了婆娘的那片天天有肥水进出的土地里。但是这块土地早已被白衣天神的一把手术刀结束了养育生命的希望,失望的种子只能当作大补的蛋白质,被两腿之间吸收。

朱富贵从婆娘身上爬起。婆娘扣起衣服,瘦瘦的衣服包不住顽皮的,就像短短的围墙遮不住满院的春色。

朱富贵吃了一口面条,道:“该给你买件衣服了。”

婆娘道:“舍不得花孩子的钱啊!航航还有他哥,两个人都二十多了,还没有房子和媳妇。娃们在外面打工,也是力气汗水的。”

朱富贵紧扒慢扒的把面条都扒进了了嘴里,呼噜呼噜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脸从碗里拿出来的时候整个碗已经被朱富贵的舌头舔的舒舒服服、干干净净。朱富贵满意的擦了一把汗,道:“娘的,老子养活他们二十年就够了!托熟人把他们送到深圳,已经对得起他们俩了。还想咋地?没把他们送到海上喂鱼,我已经够本事了。”

婆娘赶紧道:“没说你两句你就急!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是事儿不是摆着的嘛?啥事儿都是屎憋屁股门,盖房子,娶媳妇儿,那一个不该办了?”

朱富贵抽了一口旱烟,道:“存折上有多少钱了?”

婆娘道:“俩娃儿出去三年了。大娃总共寄了两万八,二娃有一万多吧!”

朱富贵道:“妈那个妣,航子就知道花钱!——把他俩的钱用两个折子存着,谁先攒够娶媳妇盖房子的钱,先给谁娶媳妇盖房子,妈那个妣哩!”

婆娘白了朱富贵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航子的厂效益不好。咱得想办法让航子进他哥那个厂,——也好是个照应。”

朱富贵想了一下道:“那还得找他三舅。”

中午天又热了起来,婆娘掂着饭筐,沿着小路往回走。

农村妇女特有的风姿,不禁让人浮想连篇。

野地,小路,破败的庄家,丰满的农妇

一阵风吹来,婆娘的长发随风飘动,胸前的两团好似丰收的庄稼,压的庄稼杆子都直不起腰来

第一卷 愚昧的村庄 第3节张老汉借钱

张老汉骑着那把比自己的年龄小不了几岁的自行车,蹒跚的在路上做着位移运动。车子后面是一付花柴钩,——专门用来拔棉花杆的。老远看到朱富贵,张老汉摆摆手,算是招呼。

“也来拔花柴了?”等张老汉走近,朱富贵打招呼道。

“是、是啊。”张老汉说话有点儿结巴。言为心声,因为心里面有事儿,所以张老汉难免的底气有点儿不足。

朱富贵道:“不对啊,我记得你家在这儿没有地啊。”

张老汉掏出两烟,一递给朱富贵,一自己点上。道:“这不,我听弟妹说你在这块地拔花柴,就过来帮你了——主要还是咱老哥俩很久都没有在一块儿唠唠了。”朱富贵点上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美美的吐掉,道:“老张哥,现在咱们都是任务在身啊!哪还有什么闲暇时间啊?要是在三十年头里,天天在一块儿,那玩的才叫个痛快啊!要说唠唠,咱们两家离的是很近,可还真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凑在一块儿啊!”

张老汉笑道:“一晃都几十年了,几个娃也都大了。——这盖房子娶媳妇儿的,头疼。”

朱富贵道:“你比我强啊,老哥!你那几个娃都成家立业了。老大慧妮,老三丹丹也都出嫁了,大娃张偶也结了婚,我呢?两个老公蛋在外打工,家、业都还没着落,急啊!”

张老汉憨憨的一笑,内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优越感。——确实,三个娃儿都成了家,就剩下了张帆这个老大难。只要张帆这一关过去,那么自己也可以很享几年清福了。

张老汉道:“老了老了!当初我们都是年轻小伙儿,多么有活力啊?现在呢?一个个有老像了!——老态龙钟,老态龙钟啊!”张老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句成语,用到这儿倒是挺贴切的。

朱富贵抢过话头,颔首笑道:“是啊,那个时侯可真叫欢实,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有活力,整天不知道困难是何物。现在不中了!”言语间流露出悲伤的调子,但是很快的就调整好了,然后话头一转,精神的说道:“老哥,我们在酒精厂做木活的事,你还记得不?你是我们的头,也是我们的师傅。你的木工技术,那叫个好啊!说起来,我们可真是服了!一样的家具,你看一眼就知道它的结构,回来随便找几块木料,都能做的一模一样。听说西亚斯那时候想让你去,你咋没有去啊?”

张老汉摇摇头,道:“那个时候你嫂子正好生小帆,也就耽误了。——最重要的还是厂长,死活不让我去。我念及旧情,就没有去。后来想去,已经错过了机会。”

朱富贵到现在还略显遗憾的道:“是啊,这个人生啊,他的机会是稍纵即逝的。要是那个厂长死的不是那么晚,你现在在酒精厂可能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了。或者说你去了西亚斯家具城,说不定现在全家也已经在城市里面安家了。几个娃儿也不回落到农村受罪。”

张老汉只是摇头:“不提了不提了。哎,对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没有结婚,毛头小子一个!整天老想着媳妇儿的事儿。没想到一晃,娃子都要结婚了。”

朱富贵有些难为情的道:“是没结婚。——说起来还是因为你,我才娶到婆娘的。那时我啥也不会,你把我带到酒精厂打下手。跟着你熏了几天的木匠,会做一些小玩意儿,回来后就自己买了个电刨子揽活。有了点儿积蓄,才有了现在的家。”

张老汉道:“现在你也算是享福了,两个儿子也给你争气,也顾家,每年都往家里面寄几千块钱。——真是熬到头了。”

朱富贵矜持的一笑,听着张老汉的夸赞,很是受用。

张老汉拿起花柴钩,道:“来,咱俩别光顾着聊天,耽误活计,免得弟妹回去骂你。”说着二人弯下腰,把花柴钩架在花柴的根部,“吭哧”一声,连根拔出。花柴在完成了自己神圣的造棉花的使命以后,被憨厚的老农来了个卸磨杀驴。花柴离开了大地母亲的呵护和滋养,只能作为过地道内的一个牺牲品,为人类的幸福安康发挥余热。

日已西斜,夜的冷耐不住寂寞和无聊,提前出来值班。

两位老汉却是满身的汗水。朱富贵和张老汉把拔掉的花柴捆成一小一小捆的,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几小捆捆起,弄成大大的整整齐齐的两大捆,从地上拿起扁木杆,插入绳子中间,“咳”的一声,担起。

张老汉又抽出一烟,塞进朱富贵嘴里,给他点上。朱富贵烟占着嘴,含含混混的道:“你家老小的任务还没完吧?说下媳妇没?”张老汉苦笑着摇摇头,道:“还小着呢!”朱富贵想了想,突然道:“哦,我记起来了,老小还在上学吧?听说挺争气的,考上八中了。——那可是个好高中,一个乡没几个娃能考上的。——相当于古时候的秀才啊。”

张老汉道:“供个娃苦啊!咱乡下的,没个进项,这一年两千多块钱,还真是难弄啊。——看看我这背,都成啥样子了?年轻的时候挺拔挺拔的,现在佝偻了,成了刘罗锅了,咳咳!”朱富贵笑道:“就这你心里也应该是很高兴的,咱镇子上,还真没有出过几个出息人呢!帆子肯定算一个。你家的坟地还是好啊。”

张老汉扔掉烟头,道:“高兴是高兴,可是还真是作难不小。——这不,明天都开学了,娃的学费还没有着落我都不想让他上了。”

朱富贵顿了一顿,道:“老哥,娃好不容易上到高中了,咋能说不上就不让娃上了?——一来耽误了娃的好前程,二来日后落娃的埋怨。”

张老汉低头不语。朱富贵想了一下,接着道:“老哥,娃的学费还差多少?”张老汉道:“一分还没呢,——要七百多块。”朱富贵道:“你先回去吧,老哥,明天我把钱给你送去。”

娟子把尖红的辣椒放在一起,弄成一堆,对着赤裸着上身的张偶道:“用擀面杖把它擀碎,油好浸里边。吃着才香。”张偶咧咧嘴:“我看把它囫囵忒儿炸一炸就可以了。”娟子笑道:“那可是你弟吃的,只要他能吃得下,我就这样炸。”张偶忙道:“我忘了。嘿,我弟才金贵着呢!”

张偶说着把这些干蹦蹦的红辣椒拢了一拢,把擀面杖放在边沿,用力的向前推,细细的,慢慢的,一遍过去,辣椒就变成了路上被车子压过的蚂蚱,五脏六腑都出来了。

“看看,功力不减当年吧!”说着用手拍了拍娟子的脸。

娟子赶忙躲开道:“你想辣死我啊!——哎呀,我的脸可辣!”张偶抱着膀子,调侃道:“这样一辣还真是漂亮多了,脸红扑扑的,就像我刚见到你那时候似的。”娟子“呸”了一口,道:“现在嫌我老了?还不是你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把我累成了个黄脸婆,还有脸说!”张偶双手环绕着娟子,道:“我知道我知道,知道我的老婆大人辛苦。”

娟子掰开张偶的手,道:“还嫌我不够辣啊?”

张帆把锅地下的火烧得旺旺的,张偶往里面倒了一些油。“呲拉”,油溅了出来。娟子夺过油壶,道:“没见你这么倒油的,要等锅里的水干了才能倒。”辣椒酱终于做好了,嫂子用一个大大的空缸子把辣椒酱装了进去。张偶嘴馋的道:“留一点儿,明儿早上吃。”

娟子道:“这可是咱小帆一个月的菜,想吃明天再做吧。”张偶笑道:“我看啊,你待我弟,比我待他还亲呢!”娟子道:“老嫂如母嘛!”

夜深了,娟子把张帆的衣服整理好,把该带的书了什么的也都整理好,免得张帆第二天慌张。“到学校了好好学,别让人笑话咱。”临睡娟子又嘱咐了张帆一句。

鸡已经大叫了。

秋露趁着夜色悄悄的降临在神州大地。点点露珠映衬得大地粘岌岌的一片,像是男人遗留在女人肚皮上的种子。朱富贵双手搭在女人的两堆肉上,四条腿叠放在一起。“今天张老汉找你干啥了?”婆娘突然问道。

“没啥,他那娃上学没有学费了,想从我们这儿拿点先用,过后补上。”

“就你能,他家那样子,啥时候能还上?他那娃子上了高中,还要再上大学,你能持他一辈子?——还有前年他借我们的四百块还没有还呢!还有脸来借,不知羞。”

朱富贵不耐烦的道:“我都不稀得说你,你说他家这两年穷,能穷一辈子?我在酒精厂的时候多亏张哥照顾,这恩不能不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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